“我自蒙晦中醒来时、从我幼时,便时常得见一道齿轮缓缓转动,机械打造的零件巧妙契合,发出零碎的声响,我不认为其动听,然而更多的感想却是没有了。

    它紧步跟随,如同扣在我的头顶,稍一仰头就能注视到。

    机械发出了呓语,呼喊着奔跑——奔跑!而涂满机油黝黑的齿轮轰隆隆、缓慢地,竟不听从指挥,只以自己的节奏走着。

    全新的齿轮,老旧的齿轮,磕巴得像是才学走路的婴儿,又或蹒跚老人那样的姿态起步,僵化的被搁置、被冰冻的部件复苏,工业打造的鸟儿开喉歌唱,发出麻木的咯嗒声。”

    整本《机械齿轮》之中,就只有在夹在中间的仅有半章内容描写过真实的‘机械齿轮’,然而此时的主视角却仿佛并非主人公平一郎,口吻全然不同,在纯粹的诉说中丧失了平一郎一贯的温和,乃至见到他的形容就能知觉到的悲恸字义亦消失无踪。

    这是为何?

    “在逐渐增长的年岁中,我知道父母和伙伴们看不到他们的齿轮,于是在许多个日夜里,我盯着它,等待某一刻它的坠毁或卡壳报废,我终将失去我的齿轮,同任何人一样——看不见、听不到,或者说是视若无睹且置若罔闻。

    本该是这样。

    而事实是,我坠毁在了齿轮之前。”

    说到【坠毁】,便不得不令人想起次井,在后来的平一郎看来,次井无疑是一个正处在坠落中的孩子,而在身死的那一刻下坠至底、粉身碎骨,方才停歇。

    假若次井的死作为终结,那么平一郎于此所书写的‘坠毁’是何意呢?他仍旧是活过了漫长的一生,直到垂垂老矣、病故身亡。

    “奔跑——奔跑!

    所有能算作单独个体的部件都发出猛烈的呼喊,形如雷声震震,而那道机械的齿轮无动于衷,精密巧妙地契合了每一个部件,僵械且坚定。

    在我意识到齿轮是不会更易、也无法更改的时候。

    在那同时我意识到自身便如孤注不返、一意坠地的水珠,轰轰烈烈砸落,然后溅了一身灰埃,突兀就湮灭尘世俗风里。

    我看到,我听到——

    世界的齿轮‘咯嗒’转动,它与我的齿轮几乎一般模样,同样的机械铸就,完全相同的部件构成,除了它巨大无比,牵动着整个世界一步步往前走,更多的零件藏在齿轮内部,随着轴心缓慢转动,它早已经被设定好每一步。

    它是机械,是一道完完全全属于工业制造的齿轮。”

    世界的齿轮与平一郎的齿轮有什么相同呢?无非同属于工业制造,而机械是不具有生命、情感的,作为机械永远僵硬冰冷,作为齿轮永远不会有停歇,而因为它们在这里的特殊性,又永远不会有纠错的可能。

    “在轰隆隆骤然响起的,是工业造物倒塌,还是骨血分崩离析的声音中,我又似乎一刹那听闻晨钟暮鼓声响起,机械拼合组成的齿轮停顿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