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毛利新一的想法,眼看着京都的那位仁孝天皇都已经山穷水尽了,长州藩的豪族们自然也不会那么死心眼,硬要让自己吊死在一棵树上,恐怕早就在忧虑该怎么收场了——根据他收集到得情报,那些真正头脑简单,热血冲动的激进派倒幕志士,先是在与幕府军的鏖战之中死掉了大半,剩下的人也都跟着绯月宗一郎前往京都朝圣勤王去了,还继续留在藩里观望形势的,都是一些最最滑头的老狐狸。

    而自己既是名正言顺的长州藩主,背后又有大阪财阀新政权的赫赫军威撑腰,只要踏上长州藩的土地,再亮出旗号,那些有奶就是娘的墙头草豪族们,为了自己的日后出路,还不是传檄而定,望风而降?

    然而,这事情远没有毛利新一殿下想象中的那么顺利——先是驾船的渔夫彼此不熟悉,更没有任何编队远航的经验,然后又不幸遇上了大雾,导致他的小小船队居然半途走散……最终,只有四十多个人和他一起到达了长州藩的海滩。

    然后,这支超袖珍规模的还乡团,又在满目疮痍的长州藩境内跋涉了一天时间,穿过荒无人烟的旧首府荻城废墟,总算是来到了尚有军队驻守的马关要塞门外。

    可是,这位信心十足的毛利新一藩主殿下,在要塞守军面前大模大样亮明身份的结果,却并非他想象中的一呼百应、望风景从,而是一阵排枪的扫射和一队骑兵的追杀……

    几乎只是一个照面,毛利新一麾下这支仅仅装备了竹枪和太刀的小队伍,就被打得全线崩溃。而毛利新一本人也因为没有战马,逃跑不及,被某位骑兵用刀背劈昏,拖进了马关要塞的禁闭室内喂跳蚤。

    更要命的是,在被俘之后,毛利新一原本还想着能见到某位藩内重臣,然后就可以讲明形势、痛陈利害,说服藩内的豪族们改弦易辙……没想到要塞守军在把他囚禁起来之后,居然就一直对毛利新一不闻不问,连审问什么的都不曾有过,似乎根本就没把他这个堂堂藩主大人当做一回事。让他憋了一肚子的游说之词无从出口,只能气得整天大骂藩里那些叛臣们都是些不识时务的老顽固……

    ——事实上,毛利新一在出发之前对长州藩内政治形势的判断,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错误,只是唯独忘记了要考虑到一项信息滞后的因素……这年头既没有电报也没电话,飞鸽传书也只是传奇故事中的东西。而从长州到京都之间,可是隔着将近一千里的崎岖山路啊

    更要命的是,长州藩内自从绯月宗一郎率部出走以来,对外就一直保持着闭关自守的消极态度,谁也没心思自掏腰包往藩外派驻探子,这情报收集能力就更加落后了……

    于是,在低声咒骂了一番不识时务的长州藩豪族之后,身陷自家囚牢的毛利新一藩主殿下,也只能和前两天一样,一边听着自己的肠子咕噜噜地蠕动演奏,一边捏着鼻子端起了霉味四溢的破碗。

    自从三天前被逮捕以来,马关要塞给他提供的牢饭,就只有这么每天一碗清澈得能照出人影的霉米稀粥,没有因为毛利新一的尊贵身份而加以丝毫照顾,让他总是饿得头昏眼花。

    一阵木屐踩在石板上的清脆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从走廊上传来。毛利新一对此并没有怎么在意——这里是要塞,时常都有士兵在巡逻——然而,正当他皱着眉头,用左手捏住鼻子,打算把这碗宝贵的霉米粥一口灌下去的时候,锈迹斑斑的牢门却被“哐当”一声打开了。

    霎时间,一股带着丝丝寒意的清新空气,涌入了满是霉味、尿味和汗臭味的牢房,让原本昏昏沉沉的毛利新一,不由得立刻就感到精神一振。

    而更加让毛利新一感到精神振奋的,还有一个颇为熟悉的沙哑声音。

    “……罪臣守随信吉,不知藩主大驾来此,致使殿下连日受难,实在罪该万死,还请见谅……”

    ……

    半个时辰之后,草草梳洗过的毛利新一藩主,便换上了一身簇新的丝绸袍服,挂上了镶金嵌玉的华丽佩刀,由长州藩世袭家老守随信吉亲自伺候着,恭恭敬敬地送上一顶描金彩绘的奢华轿子,再由一大票卫士前呼后拥着,离开了这个关押了他三天的地方。

    ———————————————分——割——线————————————————————

    一派铅灰色的阴郁天空下,在岁末冬日的马关城下町内,处处都是一片极度萧条残破的凄凉景象。

    穿过马关城下町一路上,透过吊笼式轿子的两扇小小窗口,毛利新一仔细观察了一遍窗外的街景,然后不胜唏嘘地发现,这座长州藩内最繁华的市镇,已经基本失去了商业枢纽的功能,就连耐色瑞尔帝国远东舰队在半年前炮击该城时留下的废墟,到现在也还没有得到清理和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