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愿放手。

    他也不能放手。

    他还不能够就此放弃。

    在山脚下停留,在灰烬与骨骸之上久久地驻足,长达几十年的等待。

    他常怀揣一面方镜,仰面看向沉默不语的天际,又看向冰冷的地面,张了张口,却又发现无人能说话,无人认得他,更无人值得他开口,长期以往,竟差点连话都不会说了,只得独自漂泊,孤苦伶仃。

    谢慕又慢慢回想起来,回忆的最深处,最叫他觉得撕心裂肺的一幕。

    他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爹娘抹着眼泪将他喜爱的东西全烧了,怀里抱着的约摸是他刚出生不久的弟弟,他说不清当时究竟是什么滋味,千言万语,也只是化作了一句天人永隔。

    自此以后,他没有也不敢再去看他们了。

    那只他自小喜爱,抱在手里就不肯撒手的老虎布偶……

    也早就,混着灰烬,渐渐化为了尘土的一部分。

    成为了他深刻而孤寂的执念,永远地停在了他的记忆里,镌刻在了灵魂之中。

    要是终有一日这些都会化为乌有,那就让今夜成为这个时候吧。

    他看见深渊,他堕入深渊,他用身躯填平深渊,抚慰怨气缠身的恶鬼怨灵。

    我不渡它,又有谁能渡它?

    空气中的雨珠停滞了一瞬,随即又毫不留情地落了下来。

    这船上的其他人与谢慕,就像是不止隔了阳世阴间,还隔了一层又一层的镜面。

    镜面中映着扭曲的、自我挣扎的鬼魂,映着蕴育了雷电的漆黑天际,映着逐渐聚拢的水尸群,映出了这一副炼狱似的景象。

    天道冷眼旁观。

    徐阆招出瑟瑟发抖的鬼守在身边,带着男童往更远处躲了躲。

    远远地看着谢慕的模样渐渐化为辨不清人形的青面恶鬼,他悠悠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