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真的有灵魂,那么马克和爱德华多也许是最不匹配的两个个体,兴趣、爱好、领域……几乎毫无交叉之处,如果当年爱德华多没有在犹太兄弟会“加勒比之夜”率先伸出手,又或者马克没有创建出Facebook,毫无疑问,他们只有两个结局。

    从未相识,或者是渐行渐远。

    马克的关注点很多,他焦虑着自己能不能得到和与生俱来的能力相匹配的地位,焦虑自己能不能在哈佛成为最特别的那个,太多被爱德华多嗤之以鼻的东西被他看得无比重要。

    天气是他最不关注的东西,马克对天气迟钝极了,只要暖气房开得够热,他就能穿着夏天的运动短裤和拖鞋,踩进淹没脚踝的雪堆,一路从谎言雕像跑回柯克兰。

    爱德华多和马克恰好相反。

    爱德华多对天气很敏感,敏感到痴迷的地步,大一暑假就能靠分析天气预测石油走向赚取20万美元,在他还算是彻头彻尾的年轻人时,他总是关注着天气是晴是阴,顺便看看有没有极端天气可以研究,所以马克在哈佛和爱德华多说得最多的一句话,竟然是“今天天气怎么样?”

    活像个不伦不类的英国人,爱德华多想,但他觉得马克这一面很有趣,就半纵容地当了很久“人工”天气预报,直到Facebook像一匹脱轨的疯马一样四处乱撞,他终于再没有心思去关注自己心爱的天气,不过那时候马克也再没时间问他天气怎么样了。

    等到尘埃落定,加州那场雨又在他的灵魂中烙印下深刻的痕迹,出于某些不能言说的理由,他刻意回避了雨天,但还是割舍不下对极端天气的热爱,所以他喜欢上了飓风。

    尤其是海面上的飓风。

    飓风的形成过程……堪称奇妙,也可以用巧合来形容,首先,暗流汹涌的海面必须率先出现一道细小的低气压,这点低气压必须如同恶魔之口,时刻吞噬着周边一切以壮大自身,毫无慈悲可言,是一个不知餍足的小怪物,发展过程野蛮而又生机勃勃。

    它就是某个特定领域的万有引力,是无法回避无法躲闪的黑洞。

    它成了飓风眼。

    得天独厚的时机赋予它无与伦比的吸引力,海面被打破,空气席卷着海水,朝圣似地围绕它旋转,再受永恒真理般的地球自转影响,肆虐过所经之处,势不可挡,犹如一柄冰冷的铁剑,它开拓,它改变,它征服。

    爱德华多不可避免地被此吸引,明明他出生在一个最传统不过的老钱家族,最厌恶的就应该是飓风眼这种极不可控的事物——危险与未知,但也许他天生就喜欢给自己找罪受,总是要成为被飓风眼吸引的那部分。

    马克第一次注意到天气是在加州的那个雨夜,倒也不是他主动去关注,而是爱德华多在电话里强调了太多遍他必须去接他,“那天晚上会下很大的雨”,三天他们打了两通电话,而关于“你要来接我”的提醒,爱德华多重复了四遍。

    所以马克坚持在熬夜敲了三十多个小时代码的情况下,也要赶到机场——虽然他迟到了一个多小时,不过也接到了想接的人。

    在出租车上他实在不想再和爱德华多说话,看见爱德华多那张漂亮的脸都能让他心烦,凝视窗外是他唯一的选择,拜出色过头的记忆力所赐,直到今天,马克都能清清楚楚地回忆起回家路上的景象——

    夜里有些朦胧的灯光,被打湿透明翅膀的绿色昆虫,雨点打在地上,激起一圈圈的水花。

    也能记得起在车窗倒影中,爱德华多恼怒而又僵硬的脸。

    那晚他们起了争执,货真价实的争执,两个亲密无间的人,面对女神扔下的纠纷的金苹果只能表现得不知所措。这场争执不是类似凤凰社虐鸡指控的滑稽表演,马克谨慎地、试图将争执控制在可接受范围内,他试图掌控事态发展,他总是能握住开船的舵,正如过去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