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岑琬脸上到身上全都是雪,视线都被吹来的雪花模糊了,荀致便伸手替她理顺头发,岑琬的手被冻得通红,这样被荀致握着,也并没有感觉温暖,反而笑了起来:“你的手也冷得要命,这样根本一点用也没有。”

    荀致将岑琬的手举到唇边,轻轻呵了口气,笑道:“明明知道冷,还穿得这么少在外面乱晃,这么喜欢玩吗?”

    “我是带阿黄出去玩的,倒是你一天到晚的,饭也不吃,觉也不睡,简直要辟谷成仙了。”

    她话音刚落,阿黄就跑着过来,在雪地里撒欢儿半天,一身厚厚的毛,比人要暖和多了。

    被一阵大风吹过,迷住了眼,河水在严寒中封冻得更加坚硬,旁边的积雪也越来越厚,天空中的雪仍然搓绵扯絮般不停落下。

    她的双脚在雪地里走得久了,早开始变得麻木,抖掉头上和身上的雪花,天色已经很很黑了,荀致将炭炉中的火烧得更加旺了些,烫好了酒,又给她裹上一件毛绒绒的白狐裘,才终于隔绝寒冷。

    从楼阁边的窗子缝隙中向外看,外面庭院被大雪覆盖,屋内温暖,总也能有了闲心好好欣赏。

    “我记得从前你和我说过,来这红尘世间,求的是乘兴而至,尽兴而归。在这话是东晋时王徽之夜访戴安道时说的,当年也是一个雪夜,夜雪初霁,月色清朗,四望皓然。今晚路上的景色,倒和书上写的一模一样。不过等王徽之到了戴安道住的剡溪,他反而说已经尽兴,不必见安道了。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我觉得还是过来看看你好,也不算辜负好景良时了。”

    荀致将酒盏推过去:“月华照雪,想来便知是极美的景色,这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缘,当真令人羡慕。我这样闭门不出,反是错过了。可换作我是戴安道,也希望雪夜拜访我的朋友进来坐坐,和我聊聊他路上见到的景色。夜雪朗月虽然难得,也总要有人懂得欣赏,既然已经有了这样一个人,只觉得雪与月已经在我面前了,而且比至寒至冷的明月积雪更懂我的心意,又何必真的见到。”

    岑琬撇嘴:“可是我还没来几天,好多地方都没去过,转眼就又要走了。”

    树枝和竹子就算没有被压断,也被压弯了腰,无论是南是北,都不曾见过比这更冷的冬天。

    冬天天黑得很早,外面早就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了,只有房前悬挂的的一串红灯笼被夜风吹拂,轻轻摇曳,灯笼的暖光照在雪地上,给这漫长的夜带来了些许暖意。

    如果没有经历战乱,她此时此刻大约会在长安看烟花,这里没有皇城的热闹,岑琬却觉得格外幸福安详,好像这样也挺好的。

    莘国没有明亮的万家灯火,也不是故乡,却有家的感觉,等到什么时候累了就回来,看着炊烟夕阳,倦鸟归家,可以什么都不用想。

    这里寂静无人,只依稀听得踩到雪上咯吱咯吱的声音,在过处留下一路足印,天地在孤寒中更显澄明,古藤寒松倚于山岭岩石之间。湖上结了厚厚的冰,如明镜一般,大片大片都是无人到访过的雪地,他们踏在厚厚的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凛冽寒冬中,万物都没了生机,只有梅花凌寒独自开,世界银装素裹,风雪之中唯有红梅白雪格外显眼,寒气中散发着沁人清冽暗香。

    岑琬突然觉得很安心,温暖而踏实,即使外面是冰天雪地,她也一点也不觉得冷。

    荀致忽道:“我从小闲不住,略微长大些之后就一直想要离开,到外面看看。幼时常常向远方眺望,虽然不知道那里是什么样子的,但一直很向往,但真的到了的时候,却发现和我当初想象中完全不同。在有些地方过的算不上好,可多少也有些不错的日子,世间事或许本就是苦涩多于欢欣,所以也说不上后悔。”

    他看向岑琬:“可你并非一定要和我一起,你本应离这些事情很远,永远自在无忧,直到安乐过完一生,可一旦踏入黑暗,就再难回头了。”

    岑琬摇头:“只要有你在,我就不觉得那里是黑暗。我喜欢这样,虽然辛苦,但好像一直走下去就有听不完看不尽的新奇事,每一个明天都是全新的,也希望和你一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