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晴儿说不想再见到雪儿,雪儿就再也没去过她家了,小天两边劝,结果是在两边都被骂了一通,再劝下去她们怕是连他也都不理了,于是只好把这事放着了。

    晴儿的假期一如既往地,大多数是在客厅、书房房间三点三角形来回切换,她也没什么娱乐项目,有妈妈在的话就跟妈妈撒撒娇,妈妈出门了就觉得寂寞,小天也总和雪儿腻歪在一起,没什么时间陪她,况且小天这人闷闷的,也只有雪儿能和他有说不完的话。

    有天周末,秦云和张潇出去逛街了,她觉得有个人在妈妈身边很没意思,所以没跟着去,自己在客厅躺着看书,是一本厚比砖头的典藏版《红楼梦》她初一时大略看过一遍,又和妈妈一起断断续续地看过电视剧,最近又拿出来看纯属打发时间。她对这本书的兴致也完全因为妈妈喜欢,秦云说过她最喜欢的角色是史湘云,喜欢她的娇憨,喜欢她的豁达,晴儿却说不出自己喜欢谁,只因妈妈喜欢这个角色,所以看时也更关注她,当下看到湘云醉卧芍药这一回,嘴里也念着湘云梦里的酒令,本身也有些困倦,因而也如书中人睡去了,知了在窗外叫嚣,一声蝉鸣把夏天拉长,把午后的寂静拉长,像一个细线通往过去。

    五六月份盛开的芍药花,风把它们送到枕边,淡雅的花香像妈妈的怀抱一样包围着她,她开心地一声声地叫唤:妈妈,妈妈……忽然一朵芍药落在她的胸口,不知谁拿着它,在她胸口一遍遍地掠过,芍药变得越来越沉重,她的呼吸慢慢地被这朵花抽去了一般。她瞪大了瞳孔看眼前的这个人,开始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渐渐地轮廓和面目开始清晰,黑皱的脸,肥胖的躯体,以及那只粗厚的手掌,她顿时大惊失色,双手在空中挥舞着想把那个人赶跑,同时尖叫了一声:“妈妈!”

    是一阵敲门声把它从梦中拉了出来,胸口上压着那本书,梦中喘不上气大约是因为这个了。她迷迷糊糊地走到门口,没有立即开门,而是先叫了一声:“谁啊?”

    小天和妈妈他们都有钥匙,她对陌生人的造访异常警惕,这也是她不愿出门的原因之一。

    门外没有人回答,这让她更加害怕,心惊胆颤地把防盗链给挂上了。

    敲门声又响起,她不敢再回答,直到门外的人再忍不住了,说:“我是小宇,晴儿你在吗?”

    高天宇本想给她一个惊喜的,没想到却吓着她了,开门之后他挠着头对她抱歉地说:“对不起啊,晴儿。”

    一见到高天宇她就想起雪儿,雪儿说他是坏人,现在她觉得雪儿也是坏人,他们都是坏人。因而给他开了门也对他冷冷的,坐到沙发上转过脸去不理他。高天宇想着肯定是上回吴羽山说的那些话她听到心里去了,他坐到她面前,她又转过另一边,没给他一点好脸色:“你来找我干嘛,有什么事就说吧,说完可以走了。”她那张可爱的脸蛋摆出的冷漠,在高天宇看来只是小孩子赌气,有哄好的余地,于是仍死皮赖脸的在旁边跟她说话。

    “晴儿,你真的别听羽山瞎说,我没做过那些坏事的,你要相信我。”

    “这是你要说的事了?好了,我收到了,说完就走吧。”

    “这只是其中一件。”

    “那还有呢。”

    “我还有好些事要告诉你,哪里能一下子说完的嘛。”高天宇低着头糊上一脸委屈的妆容。

    “那你长话短说啊!”晴儿已经气得脑袋上的毛都要炸起来了,怒气冲冲地站上沙发,尽量弥补身高缺陷而能与他平视,她紧握着拳头,狠咬着下唇,仿佛一只被激怒了的奶猫,为了捍卫最后的尊严而准备与敌人拼死一战了。

    高天宇似乎被她吓到了,缩头缩脑的嘟囔:“长话短说,那要表达的意思就不一样了。”

    “那你不要说了。”晴儿烦得大步走到门口开门请他回去,高天宇又忙去把门关上了,说:“晴儿,晴儿,你就别生气了,让我再跟你说说话吧,”高天宇摇了摇她的手臂,被她推开了,这时他才将手中那一袋子的葡萄给拿出来,说,“我特地给晴儿买了葡萄的,看在葡萄的份上,你就让我给你洗洗葡萄,你吃了它再赶我走吧。”高天宇从没见晴儿发那么大的脾气,以前她一直软软糯糯的像只粘人的猫咪,现在更像只张着刺的刺猬。不过一见到葡萄晴儿就开始犹豫了,她从小最爱吃葡萄了,软软甜甜的,吸溜一下几乎入口即化。

    她微微探头去看他敞开袋子中,那一串串乌紫饱满的葡萄啊,一颗颗地紧贴在一起,丰润得像小孩子肉嘟嘟的脸蛋贴在一起,肉肉都被挤得变形了。晴儿揪着衣角,抬头看了他一眼,弃了门走到沙发上假装赌气地坐下来说:“好吧,那,那吃完了,你就走哦。”

    高天宇笑着飞奔到厨房拿了篮子和剪刀出来,客厅里两人一起把一粒粒葡萄给剪下来。这是唯一能让晴儿看着就咽口水的食物,剪的时候一直认真地盯着葡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刚才还要赶人走呢,现在催促着他说:“快点快点,先洗这一点吧,那些一会儿吃再洗,去洗去洗。”这只小馋猫一刻也等不急了,还剪不到一半就要吃,高天宇立即拿篮子里的去洗了给她,自己不吃又再剪另一些,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觉得像是自己在吃一样,仿佛也尝到了葡萄的甜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