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还在顾家祖宅,纳妾的事情不必操之过急。因此姜沅一直等到顾三老爷和顾辞舟的假期临近结束、他们回了京城之后才操办了这桩事。打这之后,府里上上下下的便该改成侍琴一声“周姨娘”了——她本姓周。至于她的原名,姜沅也不知道,不过侍琴是姜家的家生子,原名定是有的。在抬姨娘前姜沅特地问过她一回,不过也不知道是为了表忠心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侍琴摇头谢绝了:“少夫人给赐的名字便很好。”

    姜沅也就没有强求。

    纳妾的那晚,姜沅一个人用过晚饭,便随手捡了个话本子爬上炕看。京城不比顾家祖宅有地龙,哪怕烧着炕点着火盆姜沅也还是觉得上半身有些冷,便又特地叫了侍画拿了条薄被过来盖上。

    手边放着一碗热茶,还有一碟子刚出炉不久的热腾腾的奶糕,姜沅舒舒服服地靠在大迎枕上,拉了拉薄被,看起了话本子。

    姜沅的书架上从来不缺话本子。哪怕她不会看,侍画她们也会尽职尽责地在那些有趣的闲书杂书出来的时候替她买一套回来。姜沅随手抽的这本就是她们最近才买回来的,名为《折花记》的一本书。

    书中的故事自然无非是讲那才子与佳人。人穷志不短的落魄书生在踏青时被那空有财富脑袋空空的恶霸欺压,遇见了富贵人家的好心小姐替他解围,两人一见钟情,而后又历经种种磨难,最后书生高中状元回乡成功娶得富家小姐的故事。

    故事俗套,文笔却是不错,姜沅倒也看得津津有味。而且最是难能可贵的是书生并未像其他话本子里的主角那样,又是娶公主又是娶宰相之女的,虽然故事到了完满大团圆的时候就结束了,姜沅也不知道后面这二人如何,但起码这前头的故事还是看得她身心舒畅的。

    话本子不厚,姜沅很快就翻完了。她合了书,顺手拿了一块旁边的奶糕,四四方方的小糕点带着淡淡的黄色,入口是微微有点咸的浓郁奶香味儿。一口奶糕一口茶,清香回甘的茶水便恰到好处地解了那吃下一块奶糕之后的一点腻味,姜沅都忍不住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她吩咐侍画:“明儿让她们再上一碟子奶糕来。”

    侍画原本还忧心自家少夫人今晚心情会不好,这会儿见她又是看话本子又是喝茶吃点心的,心底不由得就松了一口气,笑盈盈地应下:“是。这点心还是膳房的翠竹姑娘亲手做的呢,她现在可学会了好些东西了。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她?就是当初王妈妈身边带着的那个小徒弟。”

    其实依侍画看,自家少夫人肯定是不知道翠竹是哪一号人物的。她会记得自己身边服侍的所有人,会记得各处例如膳房、洒扫各分配了多少人,但要她记住一整个院子还包括家里后厨做事的人名儿,那也太为难人了些。

    侍画也只是想找些事情和姜沅说说,好叫她不要挂念着公子那边的事儿罢了。

    姜沅倒也猜得出来侍画的想法。她笑了一下,虽然的确不记得翠竹又是哪个了——王妈妈她倒还是有点印象,一手灌汤小笼包实在是一绝——但还是配合地微微倾身,做出一副好奇的模样来:“哦?我倒是对她还有点印象……她现在学会做什么了?”

    侍画便掰着手指头给她数,什么驴打滚儿、红豆饼、枣泥糕、象眼小馒头的,说得姜沅都又饿了,便笑道:“既然如此,索性明儿早上便让她进两道点心尝一尝吧。”

    看了看时候也不早了,姜沅又接了一句:“好了,让她们打水进来吧。也是时候洗漱洗漱歇下了。”

    侍画应了声,出去叫水了。

    姜沅洗漱完,换了衣裳拆了发髻便上了床。她仰面躺在床上,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叠于小腹之上,不过人却是一时还没有多少睡意,只睁着眼睛看着帐子顶。

    她听见外头有些轻微的悉悉索索的声响,是侍画侍书在一支一支地熄

    灭灯烛。她现下用的这顶床帐是由层层叠叠的轻纱与锦缎裁剪而成的,刺绣也华丽精美,十足的轻软精致,但唯有一点不大好,便是会透些光进来。

    但是姜沅爱它漂亮,倒是一直没舍得弃之不用,时不时还要拿出来装上看一看,便是睡得稍微有些不安稳也不觉得有什么。

    这会儿她就看着这顶帐子的顶部,颤巍巍的小梨花开在曲曲折折的枝头,蜿蜒至帐子的两侧。烛灯被熄灭了,窗户外头照进来的月光便显得格外明亮,跌落在地板又攀上轻纱幔帐,让这小小的一方床榻间不至于黑得伸手不见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