捺挪女神低垂眉目,似喜似悲,不喜不悲。

    越行至西北边陲,阿摩神的教祠便越多。

    图罗遮和应独舸两个人一路北上,一月有余,就过了河西,再多半月,就到高昌。路上遇到一些小的供奉香火的教祠,图罗遮便停下来,拜上一拜——阿摩教传到中原,倒从善如流地简化了一些仪式,明明是拜阿摩神,上的却是中原的香,权当心意到了。

    他母亲笃信的,是捺挪女神一支。她生来便有胡天的血脉,修习千面馔魔秘法,可窥捺挪女神千面中的一面,即慈母面,此面从不造像,亦不供奉,因着捺挪有了人间的代言人,不必再委身偶像。她自此便做了苏对沙那的万民之母。

    经过几番和玉腰李殷的纠缠,图罗遮心中也犯嘀咕。自从他走火入魔功力全失,唯有那次和玉腰媾和才恢复;这两三个月,和李殷也没少做……如何现在还毫无动静呢”?千面馔魔秘法似乎比他想得难以掌控得多。母亲去了多年,如今真要找人问,全天下也无人知晓了。

    拜过捺挪,图罗遮翻身上马。

    上一回拜捺挪,饮豪麻汁的时候,还是几个月前,现今想起,竟然恍如隔世。他心头一动,不知玉腰身在何处——想必是如李殷所说的,给金世安关起来了。他摇了摇头。这个时候,还想蜜官儿干什么呢?横竖是萍水相逢,擦肩而过罢了。

    他买了一匹新马,虽说用的是应独舸的钱,可也没手软,选了一匹十足的好马。两个人的脚程由是快了许多。西北边陲,街边小店的幡子上都写着婆罗钵文,长条和点点在一块勾勾画画,仿佛什么神秘的符咒。

    “再走三日,过了关口,就是高昌了。”

    应独舸手头一把数不清的假官文,口中一条黑能说成白的舌头,叫他们一路畅通无阻,直到边陲。两个人一会儿是出来倒腾生意的表兄弟,一会儿是出来游方的武林弟子,几乎看不出破绽。

    应独舸坐在马上,吟鞭一指,遥遥指向远方的望不尽的黄土。

    “我已做好了官文,到时咱们跟着商队,一块儿到对面去。”

    图罗遮的长相在边陲的商队中并不稀奇,在此地的商队多是从关外而来,或往关外而去,不少番邦人来做生意,有时也做汉人打扮。不知道应独舸许了人什么好处,过了今晚,他们第二日就能和一个商队出关。

    玉门关,当日图罗遮曾落败假死的地方。

    如今再要行过此地,不可说没有几分萧索之感。当日他与李殷在此一战,声彻武林,如今想来,却恍如隔世一般。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图罗遮信马由缰,让那马正在关口打转,“武林中都是如何说的?”

    “你是说你和李殷那一战?自然是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你们这一战天地变色,日月无光,打了三天三夜才见分晓;当然啦,也有的说,魔头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不过几炷香喝盏茶的工夫,就败啦。”

    任性妄为、叱咤风云不过六载,如今竟然只能在他人口中听自己的故事。

    “不过说来,我倒很好奇。你是因为什么,放着好端端的‘断云双璧’不做,要去杀自己师父的?”

    “好奇?你自己去杀一个师父看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