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阳客栈二楼一间客房的窗户“吱呀”一声由外向里打开,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床上躺着的金凌腾地坐起来,岁华已横在胸前。金凌这才抬眼看去,只见江澄长腿一伸屈膝跳了进来。雪白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照耀着江澄昳丽而锋锐的眉眼,他似乎天生便与月光如此般配,月色下他的皮肤似乎是由白雪砌成,他蓝紫色的衣袂更显潋滟明烈。

    金凌又惊又喜,放下剑叫道:“舅舅!”

    江澄本来十分光火于这孩子又瞎跑惹事,但是看见金凌安然无恙,他心里还是高兴的,面上却不假辞色,只是略略弯了弯唇角。

    江澄解释道,晚上过来是不想惊动蓝思追和蓝景仪,他把自己的推测对金凌讲了,并且逼着金凌穿上那件金丝软甲,然后又要金凌在住处设下仙灵法阵以防夜里偷袭。

    金凌他们在明处,而江澄则隐匿身形独自在暗中追查。江澄去看过那几具尸体之后,更加确定自己这是遇到了实力强劲的对手,对方可能是活了几百年的大妖。

    妖祸害人的事情并没有停止,这次受害的是一个钱庄的掌柜。江澄自接到事发消息勘查完现场之后便在现场附近蹲守,一直蹲守了两天两夜,终于被他逮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黑影。那黑影一见到有人在这里设下了陷阱专门等他,转身便走,江澄自然紧咬不放穷追猛打。洛阳民居的屋顶如同灰黑色海上的波涛,就在这波涛中两人一个跑一个追,一直追了多半个洛阳城,最后江澄还是追丢了。江澄只看到那个人穿着一身黑衣,其他的什么也没看见。

    一个黑衣黑发的男孩坐在高高的墙头上,两只脚在空中晃荡。他看上去显得十分稚嫩,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笑的时候露出两颗虎牙,眼睛里透出的却是天真的残忍。他的脚下是一条繁华喧嚷的街道,小贩们的摊位摆满道路两边,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没有人注意到高处的薛洋。一本话本在他的膝头摊开,书名是《一胎七宝:漂亮仙君哪里逃》。但他的心思显然不在书上。

    远远地一个白衣人影出现在人群中。

    江澄因着是在暗访,所以穿得十分低调,头发仅仅用木簪和紫色发带挽了,没有戴发冠,服装也放弃了扎眼的丝绸,选择了白色的棉麻质地长衣,但仍旧保留了紫色的护腕,紫色的宽腰带和紫色的长裤。这条街上人很多,江澄逆着人流前进,从高处看去,他分开人群的样子像分开水流。他微微皱着眉,脸上隐隐有一丝不耐。

    薛洋知道大名鼎鼎的“三毒圣手”江晚吟正在锲而不舍地追查他,但他不仅没怎么放在心上,还偏偏要反过来招惹江澄。啧啧,瞧瞧这挺拔的身姿!仙门小报上说江澄有185,他吃什么长这么高啊?他腰可真细!裹得这么死板做什么?不知道有句话叫裹得越严越让人有破坏的欲望吗?腿也又长又直!妈的,洛阳的人可真是无趣,在洛阳呆了这么久,都没碰到一个像这般有意思的人!

    薛洋狎昵的目光如有实质,一寸寸抚摸过江澄的身体,然而江澄却无知无觉,他从远处走近了,又从薛洋的近处走远,没有发现高处还有人。

    嘁,无聊。

    薛洋跟踪江澄,故意等在江澄的来路上想要戏弄江澄,结果江澄没有发现他,他反而自觉没趣。

    隔了几天他又故技重施,江澄还是没有发现,他又得意洋洋,开始肆无忌惮起来,没有将小小的云梦江宗主放在眼里。

    江澄住的新醅客栈有江澄下的仙灵禁制,薛洋不能靠近,他就蹲守在客栈附近专等江澄出门。这天他又等到了江澄出客栈,跟踪了江澄一段路以后掌握了江澄要去的方向,身形一晃便来到江澄前方一幢房屋的屋顶上等着视奸江澄,他自己美其名曰“围观美人”。他站在屋檐边上踮着脚等江澄出现,等那个白影出现在视线中,薛洋刚要坐下“欣赏”,一道银光便迅疾无比地向他两眼中间袭来。它速度太快薛洋来不及用法术,只好狼狈地往旁边闪身,飞剑从他身体上方险险擦过,又在空中转了一个弯,向江澄飞去。

    转眼江澄便御剑到薛洋身前,又是闪电般快速的一剑,薛洋只得召出降灾来抵挡。几个眨眼之间他们便过了六招,江澄招招狠戾无情,出手便是奔着杀人去的。薛洋捏了一个诀,隐匿身形倒退出去百米,躲在一棵大树的枝干后面喊道:“江宗主!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好端端地走在路上怎么喊打喊杀的?”

    江澄哪里会跟他搭话!长鞭和着噼里啪啦的电流甩出一道优美的圆弧,转瞬间便缠绕上薛洋的右手腕收紧,薛洋只感觉到了一阵剧痛,甚至来不及查看,他整个人便被拽着斜飞出去,重重地摔在江澄面前不远处的屋顶上,屋顶被他砸出一个大洞来,碎瓦片乱飞。

    薛洋连忙爬起来,手腕被紫电缠住的地方已经焦黑,皮肉在电流的炙烤下滋滋作响,疼痛难忍。薛洋不耐烦地一甩手,也没有挣脱紫电的钳制。紫电这种一品灵器,正好克制他的妖法。江澄又是一剑刺来,薛洋右手被制,左手已来不及拔剑只得急闪,两人在空中交换了位置,再下落时,薛洋抬头,江澄只见到一双金黄色的竖瞳正带着冰冷的杀意向自己望过来。江澄一惊,凭直觉收了紫电御剑急速后退,下一秒便见薛洋化出了真身,百米长树干般粗的蛇尾上覆盖着黑色的鳞甲,在日光下闪耀着金属的光泽,泰山压顶般地向江澄甩过去,还好江澄躲得快,一声巨响之后,巨蛇蛇尾砸塌了一排房屋,同时腾起了一朵赭黄色的烟尘云。待到江澄御剑穿越过尘埃再次来到半空中的时候,巨蛇已经不见了。

    薛洋右手腕乱七八糟地缠着绷带,左手不停地往嘴里倒酒。这宝华楼的“玉浮粱”是洛阳一绝。薛洋本来想等伤好以后再来喝酒,也省得被那狐狸嘲笑,可是他的伤口处未散的纯正仙灵与他的妖力相冲,导致它恢复地十分缓慢,黑色的血痂和嫩红的新肉混合在一起黑黑红红地看了闹心。他的伤拖得时间越久他就越馋酒,越馋他就越闹心,越闹心他的伤口越好不了。薛洋干脆撇了伤势不管,还来宝华楼喝酒。

    宝华楼的幕后老板,是一只名叫花垣的三尾红狐,公的。薛洋来洛阳一年多了,也就认识花垣一个大妖。平时薛洋就受不了这狐狸扭扭捏捏花枝招展的样子,奈何他确实酿得一手好酒,薛洋也只好忍了。现在薛洋坐在包间里喝闷酒,花垣穿着一身绯红色的鲛纱,像一团彤云似地飘进来坐到薛洋旁边,用熏过檀香的丝绸手帕捂着嘴笑得眉眼弯弯,却又不说话,薛洋真的、真的很想揍他。先喝完这壶酒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