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遣了守在门口的老仆老九、老十远远护着孟得鹿平安回到蕉芸轩,钟苑东才打道回府。

    他怒气冲冲直奔后宅,一脚将卧房门踹开,正帮妻子汪芷年按腿的小丫头在他的怒喝下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房间!

    听了丈夫的兴师问罪,汪芷年才知道当年被自己害出家门的庶女钟望鱼竟然改名换姓又回到了长安,又惊又怕,连声哭诉。

    “望鱼那孩子老爷是了解的,性子倔强,主意又大,她娘去世之后越发没人能管得住她,老爷不在家时,她更不把我放在眼里,咱们府上好歹也是丰衣足食,我哪能真把她卖了?不过是想借机吓唬吓唬她收敛心性,日后嫁到婆家也好少吃些苦头,这不也是我这位嫡母的职责?谁知道那丫头不理解我的一番苦心,背着我入了风尘贱途,可是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我若不由着她去,万一人家拿着卖身契闹到公堂之上,老爷一生的名声和前程就要毁于一旦了啊!”

    汪芷年三言两语,如同毛毛细雨,将钟苑东一腔怒火浇灭了一半,他回过神来,忙先将刚才被丫头匆忙掩上的房门紧紧拴死。

    “老爷再想,那丫头小小年纪行事便如此不循常理,倘若一直留在府上,说不定还要闯出什么大祸,她能早早离开家,对于整个钟家而言也未必不是一件幸事啊……为妻当年年轻,行事难免不周道,只是千错万错,都是为妻一人的错,为妻如今不是怕承担罪责,只是此事非同小可,万万不可声张,一旦走漏了风声,老爷必然遭到御史弹劾,罪及全家,老爷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替咱们唯一的儿子着想才是啊……”

    提到唯一的儿子,钟苑东心软了……

    妻子说话时一直倚坐在床边,右腿无力地横搭在床沿上,往日,妻子总是极力回避让他看到自己的腿的,今夜他意外闯入,妻子来不及遮掩,才又让他看到了她那条义肢一般僵硬的右腿。

    他们少年结发,成亲没多久妻子便怀上了身孕,却一次又一次地小产,有一次,她仅仅打了一个喷嚏便又不幸小产了,所以,最后一次被诊断出喜脉的那一天,汪芷年便卧床静养,经过十个月脚不沾地战战兢兢地养胎,她终于为钟家生下了一个壮实的大胖小子,自己却因为长期卧床而留下了右腿痿弱,行走无力的遗症。

    算起来,妻子刚刚年过四十,却只能拄着手杖行走,钟苑东长长地哀叹一声,将满腹指责又咽回了肚中。

    汪芷年费力地将右腿从床上搬下来,心中却暗暗懊悔……

    “早知如今,倒不如当初再心狠一点,直接将那倒霉的丫头弄死了事!”

    从此往后,钟苑东一想到亲生女儿栖身平康坊便觉得尴尬,即便官场上有朋友相邀前去,他也只得推脱公务繁忙难以脱身,或只用官牒请了人到府上侍宴,并且点名绝不要那位叫“孟得鹿”的女子出席!

    平静的日子过了不足三日,一名富商便带着重金和一张解籍批文来到蕉芸轩,点名要为孟得鹿赎身。

    富商正是钟府的老仆老十假扮的,父亲忙于公务,家中大小事务一向交给嫡母汪芷年全权打理,所以府上的仆从绝大多数都唯汪氏的马首是瞻,前日陪同钟苑东前往小酒肆和孟得鹿相认的老九和老十已经是父亲仅剩的心腹忠仆了。

    孟得鹿自然不肯离开蕉芸轩,老十却势在必得,一再加价,最后开出的价码已经达到了之前崔半晟出价的三倍,漫香仍旧不愿放人。

    两方正僵持不下,菊影慌慌张张地跑进内厅,“娘,门外有,有一辆马车!点名要,要见得鹿!”

    漫香正焦头烂额,用小扇敲了敲桌沿,“没见过世面!什么马车把你吓成这样?是马会开口还是车会飞了?”

    菊影越着急口齿越跟不上趟,只好手脚并用,比比划划,“娘,那,那车前的灯笼罩,罩着黄纱!”

    黄纱罩灯,乃是宫中出车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