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飞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南下时,是我的师父与周前辈有联系,如今这样的兵凶战危,也不知道周前辈如今在什么地方,若他在城里……我们也许得等到天黑才能进去寻他……”

    “女真人在屠城。”陈秀清咬牙说出这句话来,“进去了又怎样,能找得到周前辈?”

    “总得看看试试。”

    “我们绕城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好进去的豁口……”史进压低了声音,在草丛里往后爬。几人接受了他的想法,退入树林,环绕过去。

    或许是因为女真人完全占据城池后,还冲出来到周围杀了一遍,这树林里也有人跑过的痕迹,偶尔看见箭矢插在地上,偶尔也有尸体暴露在草丛中,血腥的气息弥漫。偶尔似乎也有女真的小队在树林里走动,好在几人都有功夫,钱飞在轻功、匿形上的造诣颇高,史进则内功深厚,要避开这些无聊的巡逻者并不困难。只是望见代县南门时,惊人的一幕才又出现在眼前。

    南门的口子上,全是堆起的平民尸体,看来足有数百具之多,血腥气已经染红了道路,甚至在路边推成小型的泥沼。也有被插在、吊在旗杆或城门上的。一看到这样的景象,“河北双英”中的唐祖汉甚至捂住了嘴,差点吐出来,钱飞在树的阴影里极目远眺,片刻后,众人才见他跪了下来,流着眼泪,缓缓磕头。

    “城门上的……是我师父……”他只简单地说了这一句,几人之中,唯有史进功力最高,能够看清楚挂在城门上的那些尸首,但他也并不知道,钱飞口中的师父,乃是城门上那几乎被砍做两截的、侏儒的尸身。

    也在此时,便听得城墙上传来声音,而后,两名被剥光了的白花花的身体被城墙上的女真人大叫着推下城来,掉到城下摔死了。

    钱飞牙关紧咬,低声道:“我们再走,看看附近有没有能进去的地方……”

    于是便又是一阵绕路,但附近终究找不到能在白天进去的地方,他们在附近的林子里隐匿起来。偶尔钱飞等人便过去城墙附近看动静,城市中正在进行的屠杀随着日光的升高愈发清晰,远远的传来,犹如与地狱一墙之隔的响动声。不知道城破之后,有多少人正在城市中被搜出来,被杀掉,被凌辱被***就连史进到得此时也只能咬紧牙关,中午时分,便听得那“河北双英”商量着要出去杀女真人。

    “他们总有走散的,我去跟他们拼了……”

    “杀一个算一个,杀两个算一双,我受不了这个……”

    钱飞双手握拳:“有意义吗?有意义吗?”

    “反正打成这个样子,我们也找不到周宗师,他若在城里,此时说不定也就、也就……”

    几人虽然这样说着,但终究没有真的冲出去拼命。到得下午时分,阳光从树隙间照射下来,史进抬头看着,忽然对自己这一时脑热的北上觉得有些茫然。他固然想过自己会在战争中战死的情况,也想过自己掉头逃跑的可能,但眼下随着这钱飞等人上来了,却找不到想见的周侗,实在是始料未及的事情。

    想要见周侗,是对于林兄弟一丝义气的牵挂,但就算真见到,也未必能说点什么。拼命或是逃跑他都能接受,就是呆在这里不知道该干什么,显得有点傻,特别是在周围这样环境里,女真人正在屠城,每一刻每一刻都有很多人死的情况下,不知道该干什么,就尤其显得傻了。

    要不然不找周侗,甩掉这些人算了。到时候无论自己掉头还是拼命,还是潜入城去,都会简单得多。心中泛起这样的念头。此时钱飞与韦豹、方崖、陈秀清几人已经去探城墙那边的虚实,便听得大地的震动逐渐传来。

    史进与“河北双英”连忙赶去树林边缘,却只找到了钱飞一人,视野侧面,女真人的旌旗从代县南门而出,骑兵队的阵型蔓延,犹如战马与旌旗的巨大洪流。史进向钱飞问及三人的行踪,钱飞道:“女真人出城,这是要去打忻州了,他们三人绕到其它地方,看有没有女真人撤了城防的地方。”

    “城防没有撤。”史进望着城墙上的巡逻士兵,低声道,“出来的只是一部分人,里面的还在接着杀人,不到晚上……恐怕还是进不去。”

    钱飞默默点头。他们几人躲在阴影里,距离出城往南的女真人大队真是不远,就这样看了许久,又见到后方有百姓被驱赶出来。这些人大都被长绳子捆住双手,男女老幼都有,被一串一串的连着,女真人的骑兵便用鞭子拼命驱赶他们,哭泣的声音嗡嗡嗡的笼罩整片空气。凄凉的景象使得人真的有种想要冲出去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