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月之下,武皇陛下摆了摆手,也不回头,高挑身影渐渐消失在岸边丛生树影之中,没入荒野,不知去了哪儿。两人之间大信息量的交流,算是告一段落。

    罗南就在武皇陛下之前所在的位置上,双肘架在栏杆上,在流动的月光和阴影中,一个人静静待着。

    如此片刻,忽地发笑。

    武皇陛下最后的那些言语,按照独立个性的思潮导向,确实不那么中听,但罗南并不觉得那是冒犯。

    他一点儿都不介意武皇陛下的说法。

    什么“不是自己”啊、“容器”啊之类……这么表述有什么问题?

    他本来就是。

    容器也好,作品也罢,他一直按照爷爷、父亲规划的道路,以格式论筑基,再学习、消化天渊文明的知识和力量。

    即便中间多了魔符这么个变数,总体而言,仍大致按照框架成形。

    如此,他的形骸是父母给的,思维是在格式论的框架下成形的,以此承接、彰显三代人在这条路线上的研究成果——这有什么不对?有什么不好?

    说到底,他也不过就是个“遗传种”,既然如此,“遗”和“传”就是最核心的字眼儿。若不如此,朝菌蟪蛄生涯,如何见得晦朔春秋?

    罗南倒是感谢武皇陛下,又提醒了他一回,帮他清醒下脑子,不至于在世人吹捧、恐惧的衬托下,真的把当下所有的成就,归功到他一人身上。

    当然,按照这个逻辑,他生为人子,也不应该只坐享成就,而必须去承接长辈一路行来,逐渐累积的旧患,次第种下的因果。

    罗南的视线,在江波月影上凝注,其实仍是破开了千里虚空的阻隔,与那勾月一起,投注在那方阳台内、孤独瘦弱的老人身上。

    罗远道始终低头做自己的事,对外界全无知觉。

    罗南静静地看着,看得久了,恍惚便觉得老人月下的模糊照影,与周边栏杆、躺椅、墙壁的影子勾在一起,似乎随着夜风簌簌摇动;又如此这般,在那楼栋之内,也在无穷尽的夜色中,勾连铺展开来。

    便如一幅巨大的披风,触及天地每一个角落。

    这当然不是真的,只是罗南受武皇陛下的信息影响,产生的幻觉。

    按照武皇陛下的说法,罗远道所牵系的那幅“神明披风”,状态本就异常,而在如今“天渊灵网”不存的时空环境下,更难呈现在常规的感知层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