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桁听言手上松土的动作一顿,直起了腰,似笑非笑地看向傅容,问:“容儿这话何意?”

    傅容也看向萧子桁,手中的剪子颇为锋利,但她的神情是温软的,只说:“殿下当比臣妾更深知他为人,多智如此,对子榆又一直是兄妹之情——这样的人,会愿意就这样放下权位当驸马么?”

    “春闱放榜之前臣妾可以信,信他这么做是为了表示对殿下的忠心,”傅容又侧过身去修剪花枝,语气中皆是不经意,“但春闱之事过后……便很难再轻易这么信了。”

    萧子桁闻言神情一闪,沉吟片刻后问:“你觉得齐家会倒戈?”

    “臣妾可不敢这么说,”傅容笑起来,“只是有些为殿下担心罢了。”

    萧子桁笑了笑:“哦?”

    傅容又回过身来看他,说:“齐二哥哥是深谋远虑之人,心里有他自己的章法,想来比起敬畏谁,他更笃信的是他自己心中的东西,这样的人一定是能臣,可却未必是忠臣——这一点殿下不是也很清楚么?”

    萧子桁闻言沉默片刻,随即神情闪烁,露出邪气的笑来,看着傅容说:“我早就说过,你是不一样的——容儿,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傅容笑起来,对着四殿下浅浅一福,道:“多谢殿下赞誉。”

    萧子桁朝傅容走近,拍了拍手上的土屑,又将她侧搂进怀里,说:“我自然也存疑,只是北伐是国之大计,我也不好阻拦他,何况若无一个伤筋动骨的大事发生,是无法拿捏住敬臣的。”

    傅容沉默片刻,瞬间便思虑良多。

    她当然知道齐婴那个人是难以掌控的,他太过周全也太过机警,看得清楚也下得去手,这样的人根本无从战胜。

    但谁说击败一个人只能从他本身下手呢?

    他背后是一个庞大的家族,有那么多的兄弟子侄,如果他们出了问题呢?齐婴躲得过连坐之罪么?

    世家看似如扎根于磐石之间的参天巨树,实则正因为站得太高,有时只需要抽掉一块垒石便足以使得大厦倾覆——当年的沈家不就是如此么?

    吉凶悔吝总有循环,齐家已经高傲得太久了,也是时候让他们坠下云端、让位给他人了。

    傅家人心中对齐家总有些很微妙的敌意。明明两家都位列三姓,可齐家却是一马当先事事压人一头,而傅家却眼见着江河日下,再也不复往昔的峥嵘。那当年嫁到齐家去的齐老太太这些年虽一直照顾娘家,可隐隐的却总有种居高临下的意味,仿佛傅家的子侄就是低人一等了、非要仰仗齐家的提携才能过上好日子一般。

    而具体到傅容身上,她也感到不忿。当年齐婴拒绝了她、不愿意娶她,还借力打力让萧子榆当众狠狠扇了她一耳光。那个巴掌并非仅仅落在她脸上,更是落在她的心上,让她深刻地意识到齐家人的傲慢,仿佛她这样的贵女是无足轻重的,由得他们要或是不要。

    凭什么呢?

    而这么多年过去了,齐家不但不知收敛,反而越发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