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西泠又笑起来,看着他说:“你这么惊讶,是因为你以为怡楼那一回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一开始确实不知道,但那里总归是我的产业,后来掌柜的跟我说了那天坐在咱们隔壁的人的样子,我又想起那天你给我带的蛋羹,便晓得是他了。”

    顾居寒说不出话。

    她还在笑:“还有前两天我和婧琪她们一道出门,回的时候我特意让车夫从梁国使臣所居的别馆门口走,恰巧碰上他——他坐在马车里,我看不见他,但我晓得那就是他的马车——你信么,我就是晓得。”

    顾居寒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随着她说:“嗯,我信。”

    她笑得眼泪又跌出眼眶:“三回,三回了,我已经不知道还能怎么更努力了,可我还是没能见到他。”

    “我之前以为是我运气不好,可是温若,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见不到他,只是因为,他不想见我。”

    她终于彻底哭起来:“他一点也不想见我。”

    顾居寒忍了又忍,这回没有忍住,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她窝在他怀里哭,明明已经那样悲伤了,可还是收敛着悲声,并未放声大哭,就像她虽然那样伤心了,可依然不会借着摔东西发脾气——她这人从头到尾都小心翼翼,总有些令人心疼的懂事和克制。

    顾居寒抱着她,既像她的朋友又像她的兄长,感到她纤瘦的身体在他怀里哭到微微颤抖,也许是因为喝了酒,她的身体有些热,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对她说:“也许他有苦衷……”

    沈西泠被他抱着,却感到自己像一个无根的浮萍,顾居寒的声音就在耳边,可是却又好像离她非常遥远。

    她在他怀里用力地摇头:“不是的,你不晓得,他那个人,本来就是那样狠心的……”

    顾居寒摸着她的头发,心想,他怎么会不晓得齐敬臣的为人呢?

    他二人一南一北为敌多年,正因是敌人,故而无论在战场还是在朝堂,他们彼此都将对方看得极透彻。世人称齐敬臣是世家公子、是少年榜眼,那是因为他们并不真的晓得他。他却知道,齐敬臣除了是他自己,更是江左世家领袖、是大梁枢相公卿,是在战场上与他生死博弈、翻手为云而覆手为雨的执刀之人。时人曾言大梁齐婴“其貌也君子,其心也修罗”,像他这样执掌一国军政的乱世权臣,又怎么会不狠心呢?

    是那个时候顾居寒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说,只能低声哄她:“我知道、我知道,他让你很难过……”

    她无力地伏在他怀里,瘦弱得令他心疼,他想起那天在怡楼时齐敬臣也说她“瘦了许多”,心中更是滋味难辨。

    这时他又听见她声音极浅地在叫他,他连忙应了,听她喃喃道:“我其实没想过他会不愿见我……我原本想,即便他只把我当成一个寻常的故人,多年不见也会与我打一声招呼……”

    “他如今这样,或许是怕我痴缠、给他添麻烦……温若,我晓得他不会再见我了,只是你下次见到他时,能否替我跟他说一声,我真的对他无所求,就只是,想见他一面……”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已断断续续几不可闻。顾居寒心痛如绞,再叫她时她却不再说话了,声息变得浅薄、皮肤烫得惊人,等他终于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她已经在他怀里昏迷了过去。

    她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