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将军怒斥道:“裴俭!枉你为我大梁将士近十年,竟是如此一块没志气的软骨头!时至今日我们还不开城,难道要贻笑千古受人唾骂不成!”

    众将激愤,七嘴八舌地大骂裴俭,裴俭心跳如雷,脸红得快滴出血来,却咬了咬牙,声音比一屋子人还大,喝道:“贻笑千古如何!受人唾骂又如何!我们虽受辱,可却保得将士性命!若石城被破,那顾居寒一路南下攻到建康,陛下当如何!大梁当如何!那是亡国之祸!”

    一番话吼的是气沉丹田振聋发聩,直将众人镇住。

    亡国之祸。

    这四个字宛若当头一盆冷水,将众人的满头怒火浇熄了一半。

    是啊……那顾居寒神勇异常,连韩大将军的脑袋都差点儿被他摘了,若他们开城后却战败,自己丢了性命不说,还会致使家国沦丧,届时陛下定然会罪及家眷,到时候又当如何?还不如眼下认个怂,死守着城门不开,虽然颜面扫地脸上无光,却起码可以保全,也是好事一桩。若以后被人耻笑,也可推说是受制于枢密院的谕命才未应战,将脏水尽泼在那齐敬臣的身上,反正他也死了,再挨些唾骂又怎么了?

    如此曲折迂回地一琢磨,众将心中稍定,那请战的意愿于是渐渐就弱了。

    蒋勇在座上一看大势不好,他折腾了这么半天,怎可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再被个小都统搅黄?齐敬臣已死,无论如何大梁他已没法待了,若无法助顾将军破城,往后这天下之大哪里还有他蒋勇的容身之处?

    不成功便成仁!蒋勇一鼓作气,一声断喝:“裴俭!你食君之禄却对高魏如此奴颜婢膝,实为我辈之耻!你若回心转意愿为大梁剖肝沥胆,你方才之言本将军便不再与你计较,如若不然……”

    蒋勇眼露杀机。

    裴俭看出了他眼中闪过的杀意,却毫无退意。

    他十二岁从军,在沙场之上奋勇杀敌,从未怕过魏国人,他愿捍卫山河护黎民安乐,绝非贪生怕死之辈。但他不愿打必败之仗,如今江北大营的魏军厉兵秣马有亡我之心,龙亢等郡已失,石城是他们绝不可丢的屏障。倘若石城再失,大梁真就站在了悬崖之畔,只差一步便会粉身碎骨!

    他堂堂七尺男儿,哪里又愿意躲在城墙之后?但他知道枢密院的谕命是对的,呈匹夫之勇只会贻害家国,忍一时之辱才可图谋以后。今日,就算那位枢密院的上官已经遇刺,他裴俭人微言轻也要在此以一当十,就算为此丧命也绝不会后退一步!

    蒋勇见裴俭毫无退意,甚至眼中的神采还更加锋锐,遂冷笑道:“好,你既如此顽固不化,本将军今日就杀你祭旗!让天下人尽看看,我大梁儿郎的血性!”

    说着飞快地从腰间拔出剑来,大步朝裴俭走来。那剑锋闪着冷芒,蒋勇眼中杀意毕露,裴俭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两拳紧握,心道今日虽死,但忠言已进,他已无遗憾了……

    蒋勇已提剑走至他身前,裴俭闭上了眼,耳中听闻利剑破空之声,又有插入血肉的钝响,随后听闻众将哗然,可他竟丝毫没感觉到痛,睁眼一瞧,自己还好端端的毫发无伤,蒋将军右肩却插着一柄剑,此刻已经跪倒。

    裴俭懵了,又听身后一人道:“枢密院之令即便今日陛下在此也不可随意更改,蒋将军好大的气魄,竟敢不遵枢密院之命?”

    众人闻声回头,见门外满城烽火中行来一人,峨冠宽袍,凤目流光,赫然正是那传闻中已经遇刺的齐敬臣!他身后跟着两人,一是他的私臣白松,另一则是刽手徐峥宁,几人行来不疾不徐,步履间却好似兵戈铁马,威压如山。

    蒋勇右肩被剑整个贯穿,鲜血如注,痛得他跪在地上难以起身,只得以手撑地看着齐婴朝他走来,眼中全是震惊:齐敬臣还活着?怎么可能!

    他今夜明明命人暗放高魏杀手进了城,趁城中失火之乱前往暗杀齐婴一行,他在暗处眼睁睁瞧见齐婴当胸受了一箭,眼下怎会好端端地站在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