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女君登基,楚国上下皆忙于公子愆所请的领兵伐宋之举,军中士气鼓舞,朝堂百官一心,百姓亦摩拳擦掌。

    恕儿本以为,言官会反对女君临朝,武官会拥兵支持公子愆,而楚地世家会举荐林姓幼子继位,却没想到,所有人似乎都并不在意让她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女子正襟危坐于千秋殿龙椅。他们关心的,好像只有出兵伐宋这一件事。

    或许这些年来,楚王的频繁更换已经令他们司空见惯。或许他们臣服于先王,是真心遵守先王的遗诏。或许他们只是碍于公子愆手握重兵,而公子愆正遵守着先王的遗诏。也或许,楚国已经万民齐心,想要一举灭宋。总之,楚毓王之女东方恕稳坐楚王位,楚国朝野上下均无异议。

    楚惠王崩世的第三日,临江城外的惠王陵匆匆竣工。

    朝会后,恕儿特许公子愆与她同往楚宫梧桐殿为先王挑选陪葬器物。已嫁出宫的颜笑、颜清与颜秀也带着赵七叔、苏杨和苏柳前来梧桐殿打理。

    众人来到梧桐殿时,只见先王后宫的一位美人乌发白衣垂地,手捧林璎的七弦琴,正跪在殿中抽泣。

    美人闻众人脚步声后立即转身,拭泪叩首道:“樊娜给殿下和安邑王请安。樊娜请罪,不该无诏自来梧桐殿。”

    恕儿扶她起身,温言问道:“樊美人自知不该来此,为何固执前来?你若心系先王,该像其他人那样,去宁晖殿陪一陪他。先王下葬之后,你们此生便不能再相见。”

    樊娜打量着恕儿的一袭大红龙袍,掸了掸自己的白衣,说:“樊娜没有殿下的诏令,但有先王的口谕,今日来此,是为先王取一物。”

    东方愆立在一旁,挑眉问道:“先王对你说过什么?你要取的物事,又是什么?”

    樊娜娇柔一跪,伏在众人面前,语气诚恳:“回安邑王,先王说,他若遭宋人暗算,便让我来此处找到他的七弦琴。七弦琴里有个暗匣,里面是先王留给殿下的……遗物。”

    樊娜跪着将地上的七弦琴捧给立于她面前的恕儿,恕儿不暇思索,便俯身去接。

    恕儿双手接过琴,樊娜忽然水袖一挥,袖中扬出许多粉末。药粉如烟雾般扑在恕儿脸上,恕儿躲闪不及,不仅迷了眼睛,还被呛得咳声连连。

    东方愆见状,一把拉过樊娜,将娇躯如蝼蚁般踩在脚下,怒道:“泼妇!说!是谁指使你来谋害殿下的?”

    樊娜挣扎着,侧头看向仍然捧着七弦琴的恕儿,平静道:“我没有说谎。你们且看七弦琴里的物事,便知道先王是否有遗物留给殿下。”

    恕儿睁开眼睛,只觉双目干涩酸痛,眼前朦胧一片,所见之处渐渐模糊。

    东方愆一脚仍踩着樊娜的后襟,当即从恕儿手中夺过林璎的七弦琴,一把掷于地上,怒道:“姐,当心琴中有暗器!”

    恕儿看向林璎弹过的琴,却看不清琴身上的裂痕,看不清被东方愆扯断的两根琴弦。过不多时,那琴似是只剩下一团木色,就如乌云蔽月,连琴身的轮廓都渐渐模糊。

    她揉了揉双目,再次睁眼时,眼前只剩一片墨色,与林璎那日所穿的衣衫是一个颜色。鲜血侵染衣衫,墨色又深邃了些。恕儿眼前的墨色,也由浅至深……

    樊娜笑音阴郁:“殿下亲眼所见,那的确便是先王的琴。先王的琴里,只有些单薄字画罢了,何来暗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