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业兵带着崔婺华、卡普兰和三个新人在残破不堪的小巷里穿行。一路上他告诉众人,他找到了可供众人临时隐蔽的落脚点,跟着他转移的新人都已经隐蔽起来,他在院子周围做好了伪装——他在部队是侦察兵,伪装是他的绝活——只要新人们们自己不动不出声,日本人即使走到跟前也找不着他们。

    看见转业兵冒着性命危险回来援救自己,崔婺华心里挺感动,听说他居然办妥了这么多事情,越发高兴了。

    六人在小巷里拐来拐去,走近一处民居,还不曾进门,透过塌了一半的墙,只见一个中年妇女一脸血迹,正坐在院子里的井台上抹眼泪。有人在一旁安慰她,有人在院子里东张西望,看见崔婺华和转业兵众人,一边说着“回来了,回来了”,一边迎了过来。

    一行人心里“咯噔”一下,转业兵离开的这段时间,这里出了什么状况?

    不待转业兵开口询问,一个带眼镜的女新人就说道:“你刚走,他就说德国人拉贝在南京设了一个国际安全区,保护了很多中国人,咱们不如也到那里去……”说到“他就说”这一句,眼镜女指向运动男。

    运动男见说到了他,不待眼镜女说完,插话道:“我就是出个主意大伙儿商量一下,谁想到他们说你们肯定不会回来了,非要这会儿就走呢!她劝了一句:‘那是咱们那个南京,这个南京谁知道有没有拉贝呢!’他们就动手打人了!”运动男说的“她”,显然是指受了伤的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走了过来,看了一眼转业兵,又看了一眼运动男,这才开口说道:“是他先说起安全区的事儿,有人不知道安全区是啥意思,他说了一遍,那几个人就说赶紧过去。他倒是拦了,说你们不知道啥时候就回来了,还说连件棉衣服也没有,恐怕走不了那么远。那几个人就说你们肯定嫌我们累赘不回来了,抬脚就走。他先追出去,说‘再等会儿,也许人家就回来了’。有个男的就骂人,我当时觉得那些人脾气挺大的,想着他们非要走就由着他们走罢,就想劝他回来。谁知才出去,外边已经动起手了,他倒是躲得挺利索,我没防备,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子。里面的人都跟着出来了,那俩人这才骂骂咧咧地走了。我们想回去藏起来,可怎么也藏不好,就干脆在外边等你们了。”

    没有人对中年妇女的话进行纠正和补充,似乎大家了解的情况就是这样。

    转业兵脸色铁青,如果方才有个日本兵从这里路过,这些人就被一锅端了!几乎枉费了他这一番辛苦。

    崔婺华觉得事情有很大疑问,那些人的话虽然难听,却是针对她和转业兵的,怎么忽然对运动男动起手来?是那些人脾气暴躁还是运动男追出去之后有什么挑衅性言辞?崔婺华直觉后一种猜测应该更接近真相。依着她看来,就算无凭无据,不至于把运动男如何如何,也得就此分开,免得与日本人交战的时候还得防备着他可能从背后捅刀子。不过崔婺华不打算以资深者的身份出面赶走运动男,她觉得卡普兰不会同意。

    卡普兰确实没打算赶走运动男。按照他的美国观念,只要被没有可信的证据证明有罪,任何人都是无罪的,把一个无罪的人抛下任凭他被法西斯杀戮是不能接受的。他察觉到崔婺华看过来的目光,他觉得她不可能连这么简单的应对方法都想不到,他随即想到崔婺华肯定是故意的。

    中洲队里有好几个人造人,除了罗莉因为是主角郑吒的人,有个正八经儿的名字,其余的几位,压根儿就没有人在意他们姓甚名谁。比如萧宏律房里那位,哪怕生前对萧宏律照顾有加,哪怕为了救萧宏律一命付出了自己的性命,大伙儿除了知道她生得很美艳之外,谁还知道她是何许人也呢?眼前这些新人如果能坚持到“主神”空间,对待他这个人造人,大约也是这样的态度罢?

    卡普兰以为崔婺华是在为自己立威,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众人:“这个人的话在我这资深者这里很有分量!”虽然他是凭能力而不是口碑在“主神”空间讨生活,他还是为这份“善意”心生欢喜,于是他以一个谁也无法拒绝的建议回应这份“善意”:“这地方很可能暴露,有没有剩下的衣裳?没有的话赶紧走罢。”若是有的话,那就穿上了赶紧走罢。

    转业兵说道:“我选这个地方,也是因为这里有衣服。只是你们那边更要紧,所以没来得及给他们拿。”

    话音未落,早有反应迅速新人冲进了已经无人居住的正房,随即传来一声带着无限恐惧的尖叫。

    众人赶紧冲进去看时,只见地上横着一老一少两名男子的尸首,一个中年妇女形状凄惨地死在床上。屋里原有些箱笼,都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日本人看不上的东西扔了满地。尖叫的新人早已弯下腰呕吐不止,崔婺华不理会她,忙着捡拾丢在地上的破衣烂衫。

    从身后和厢房几乎同时传来尖叫声,崔婺华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一个女新人在门口颤抖呕吐。至于厢房那边,不用看也知道必然如此。崔婺华摇了摇头,她明白转业兵为什么不先给新人们找衣服了。

    崔婺华将能穿的衣服都收拾在一处,用薄薄的一条毯子包了,拽着呕吐颤抖的新人走出房门。卡普兰和转业兵也各自抱着一堆衣裳从两厢房走出来,后面跟着呕吐不止的新人。三个人将衣物放在一处清理,多是女式春秋两季衣衫,身量又小。此时也顾不了许多,先给几个女新人分了,男新人只能三两位胡乱裹着一条毯子薄被。

    谁知新人们顾不得接过衣裳去穿,多在呕吐不止。除了转业兵和运动男,还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那白大褂上写着“怒江州人民医院”的字样。显然此人是个大夫,大概在医学院上解剖课的时候已经吐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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