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予收拾完阳台的时候太阳正大。

    阔叶油得发亮,日光挡在中间,透过叶隙的照射需要时机,柯予把拖把放进水池走的像游击战。他一个夏天就黑得够多,T恤里外两个颜色,谁见到他都以此来调笑,柯予脸皮不算薄,洗澡时还是用浴球用力地搓肤色的分界线,倒是留下了红的过渡色。

    他后背起了一层汗,几乎是被丢进蒸笼里那样,就算已经落到如此地步,柯予撑起椅子靠着墙坐,电风扇的的线牵过一个插板勉强够到隔在房间和阳台之间的推门前,就对着他的脸吹。没人告诉过柯予吹热风也会变黑。他每天都来阳台拖地,布拖把由白变黑,他心中往往升出点成就感,耗子打窝都要看眼缘,柯予对自己亲自打扫的地方更有归属感,屁股在地上一坐自动做起老东家。

    两层楼的房子特地搭了条楼梯通到阳台,没多久宝莲和松菇先从那头钻上来,看见柯予一点不意外。

    “没进去啊,外头好热的。”

    宝莲凑过来吹风,松菇把桌子搬出来,在四条边各撒一把瓜子,也转来搭话:“吃不吃瓜子?”

    “不吃啦。”柯予站起来,进屋帮她们搬垃圾桶,正好碰上孔雀要穿他房间。孔雀拿着牌,有心跟柯予说话:“打扫完了?”,脚上的步子却太急色,没等回答就先挥着手让另外两个老太赶紧坐下开牌局。

    秀娟最后才来,肩膀上沾了一圈围在楼梯四周的叶。阿嬷们打四色牌,柯予坐在一边帮忙算账。扇子扑两下又输走十块钱,松菇朝后一倒,瓜子壳掉到地上,说什么也不肯再打了。

    秀娟赢得最多,本上正记一百七,她笑得找不到眼睛,手掌在牌上转了两圈,拢起来洗好了放下:“停会啊,我请你们吃冰。”

    她说到这里才想起来,招呼柯予一声:“你哥在珊瑚那边吗?”

    柯予在纸上写“秀娟奶奶请吃冰”,怕她头一转就忘记自己怎么少钱,边写边应,手中的字跟脑袋里接不上线,歪歪扭扭的:“他在的,你喊他嘛。”

    秀娟朝楼下喊:“珊瑚!让阿瑞送五碗挫冰到孔雀这里!”

    珊瑚不太乐意:“很忙诶!自己下来拿!”

    “让阿瑞送又不是让你送,我会给阿瑞跑腿费。”

    “不要,我不让阿瑞上去。”

    闻以瑞终于插嘴:“不要叫我阿瑞啦!”

    柯予听到之后“嘿嘿”一笑。宝莲听她们瞎掰累了,扬出一句:“你把塔塔他哥还给他啦。”

    “好吧好吧。”珊瑚冰已经打到第四碗,闻以瑞勺子一挖,有一碗加了双份芋圆,被珊瑚发现他就装蒜。珊瑚睨他一眼,潜台词是:又没不让你加。于是他又从善如流把碗伸过去多接了点冰。“多谢。”闻以瑞这两字咬得嗲,“我弟长身体,要多吃一点。”

    “要是吃搓冰能长高,那塔塔应该被送去研究一下。”

    柯予念到三年级才上英语课,好像早就过了启蒙年纪,第一堂课之前已经学会字母表。老师要每人都取一个英文名,密密麻麻的英文常用名投在白板上,有女同学叫“Mike”,也有男同学叫“dy”,到柯予的顺序时他站起来说他要叫做“Tano”。英语老师从来没有听过有人叫这个名字,只是夸柯予有新意,幸好在那个年纪保护住了他的自尊心,现在所有人都叫他“塔诺”,阿嬷才亲亲爱爱叫他“塔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