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勺刮过碗边,不用宿傩再哼哼,禅院惠就张开了嘴,吞下一口烂糊的青菜粥,香甜暖胃。从他再醒来,宿傩就主动担起了照顾他的事情,虽看不到这小孩的忙碌,但每日进进出出的脚步声都听进了禅院惠的耳朵。

    “同样是生病,他个小孩怎么比自己还好的快,第二天就能下床忙活。”禅院惠小声嘀咕着,待碗内见底,禅院惠才拉了拉早已被他撰在手里的袖口,示意宿傩自己要说话。

    “今天善明师兄外出了吗?粥比以往的黏糊了好多哦。”被禅院惠刚写完字的右手一翻,继续写道:“没有,今天是我做的粥,好吃吗?”

    宿傩正等着禅院惠的评价,眼前人就突然靠近了许多,小臂一伸拉过被自己别在背后的左手,低头仔细轻轻摸索着,直到抚摸完手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指尖凝结了血痂、裹了纱布的,掌心烫出水泡后溃烂的。

    这几天时间里,二人也有了默契,一只手写,另一只手听,聊的多了,自己的一点小动作还是被发现。

    宿傩看着这伤痕累累的手禅院惠捧起,他的唇间吹起凉风,他的眼泪滴在伤口的细缝中,好疼,细细痒痒的疼。

    相对完好的右手被禅院惠指间摊开,“你可以不用做这么多的,”停顿了一下才又写到,“做的很好吃,谢谢你宿傩。”

    “是我自己想和善明师兄学的,他一开始并不想教我,刀刃无眼,说我还不应该拎起那铁刀。但我主动去帮他洗菜摘菜淘米烧火,在他切菜时做饭时看了3天,他拗不过我,就教了我最简单的熬粥。”宿傩轻轻的写着,好像这样就可以让担心的人相信,“这些伤不痛的,是我自己没学好。”

    “你喜欢我做的粥,我很开心。这是我第一次,没有等着别人扔下的食物,是我自己做的食物,给你吃。”写完的手没给人回答的机会,就将那手捂住,小小的手还包不住成年人的手,尽管拿手同样瘦弱的骨节分明,只需自己再长大一点就能完全藏在手指间。

    两个人有的没的聊了很久,直到禅院惠写的速度慢了许多,才被宿傩塞回被窝,让他好好休息。

    等两天后,善礼师姐准禅院惠出门,他这才知道宿傩在自己生病的时候做了多少事。“独揽”庙里吃食的善明师兄认可了宿傩做师弟,仔细教着人如何使刀,如何做各种面食,如何把蔬菜豆腐做出味。其他时间里跟着善礼师姐学着缝补衣服,跟着师兄们打水劈柴扫地,没和其他人说过话的他只是安静的做着,揽下了以往禅院惠做的活,甚至更多。

    禅院惠等到宿傩的时候,他坐在厨房边的台阶上,听到人小喘着气跑来厨房,就知道人刚打水完都还没休息就来学厨艺,禅院惠招了招手,示意人同他坐下。

    只是一天不见,宿傩却也紧张的很,在新换的布衣上擦了几下,才慢慢凑到禅院惠身边坐下,摊开一只手递到面前供人交谈。可禅院惠却从怀里掏出一块精致的手帕,一手顺着宿傩的肩膀往上摸到凝结出汗的脸庞,用那手帕一点点擦去少年的汗珠。手帕擦拭到额头,宿傩的眼睛被淡青色的绸面掩盖,只看到一枝绿色的叶在随风飘荡,却和主人的布衣格格不入。

    “听说你和师兄师姐们相处的很好,不过他们说你不太愿意说话。”

    短暂的沉默后,宿傩才写着“我不会说话。”

    禅院惠才意识到这样熟络的交流其实只发生在他们两个之中,而宿傩想和别人说话的话,就得主动去用手和别人写字交流,或者随身带着笔墨,而这也不太可能。

    “抱歉,我会和他们说说,你在这待的开心就好。”禅院惠挠了挠宿傩的掌心,这是他们间的一种示好方式,“不过你也得多休息下,你还小,做太多会长不高的。”指尖敲了两下,表示自己有点生气。小时候他每次说着要去帮师兄师姐们,他们就同自己这样说,所以他最多就是去帮帮善明师兄洗洗菜。他不想宿傩这么累,原先村里的人对他不好,他那么瘦小,像没长出的菜苗被压在积雪下没有生机。

    眼前的人没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是怎么从开心变成愁容,就被宿傩收进眼里。开心吗?宿傩想,在这里的这几天,除了每天见禅院惠的时候,他都在跟着庙里的其他人身后看着他们的生活。

    生活清贫,吃食也没有大鱼大肉和美酒这些让人大笑痴醉的东西,但每个人都有说有笑,吃着青菜喝着粥,劈柴挑水这种活也能玩出比赛自得乐趣。

    今早,他一身冷汗的猛然坐起,从梦中醒来的那一刻,他心中迫切的想见到禅院惠,确认自己已经逃离了那冰冷孤独的牢狱。直到看到那被修补过的屋顶,喘了口气平复下心情,就准备去见禅院惠。刚进庙门,师兄们就担起水桶准备出门打水,见着他额头的薄汗就了然又是去找惠的。领头的朝里面喊了一句,又朝厨房喊了句,才朝宿傩比划着,示意禅院惠还在睡觉,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去挑水。没等宿傩回应,就递上两个热乎的馒头,散发着麦香,香软诱人,是领头师兄刚刚喊厨房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