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病好了,我一定给你讲。眼下,还是先紧着你的病。”

    “我这病,是心病。魏池给我请了不少的大夫,每一个大夫,差不多都是这么说的。”牡丹苦笑着:“师傅是怨我,怨我登了台,怨我穿了她留下来的衣裳。”

    “怎么会,这当师傅的都是巴着自己的徒弟出息,哪有嫌弃自己徒弟太出息的。”

    牡丹眼里含着几分苦涩,先是看了刑如意半响,这才轻轻张口道:“第一次登台,并不是师傅叫我上去的,是魏池。那几天,师傅身体不适,可偏偏来琉璃坊观舞的客人多,且各个身份尊贵,指明了一定要师傅舞。这舞,看起来虽美,可跳起来却是十分的累人。师傅一场舞下来,整个脸色都是白的,那冷汗珠子一直往下淌。

    魏池他担心师傅熬不住,就骗师傅说,接下来没有她的舞了,让坊里其余的姑娘去跳就可以了。然后,悄悄安排了我登台。起初,那些尊贵的客人们都是不愿意的,他们觉得自个儿花钱来看的就是琉璃的舞,是洛阳城里那个舞技不比公孙大娘差的琉璃的舞。可魏池生了一张巧嘴,他说我是琉璃姑娘的徒弟,让我登台,也是叫这些客人们品品,看看琉璃姑娘教出来的徒弟如何。若我舞得不好,就让琉璃姑娘多舞一场。

    说真的,上台之前,我心里特别忐忑,生怕自己跳的不好。我若跳的不好,为了安抚那些客人,师傅就必须要多跳一场。连日里跳舞,她的身体已经很弱了,再多一场,当真是会要她性命的。所以,不管是为了师傅,还是为了琉璃坊,我都必须要跳好。

    我穿着师傅给我做的舞衣,踩着曲调上了台子。那时,我紧张的什么都顾不得,只一心想要将师傅教给我的舞跳好。一曲舞吧,掌声如雷,那些花好赏赐全都朝着台子飞了过来。我特别高兴,因为我知道,师傅可以安安心心的养病了。”

    “你跳的好,琉璃姑娘应该很高兴吧。琉璃坊多了一位会跳舞,能跳舞的姑娘,这生意,也会更好啊。”

    “我是这么想的,魏池也是这么想的,可我们都不知道师傅是怎么想的。”牡丹垂了头:“那夜,我连跳三场,赢了许多的打赏。我本是想着将那些打赏拿去给师傅看的,可下台时,已经太晚了。如意,你知道吗?我好后悔,我真的好后悔。如果那天晚上我去找师傅了,师傅她……她说不定就不会……”

    牡丹捂住了自己的脸,眼泪顺着她凹陷的脸颊滑落下来。

    “琉璃姑娘是你初次登台的那天晚上去的?”刑如意小声问着。

    牡丹兀自哭了很久,才轻轻点头:“第二天一早,我高高兴兴的捧着那些打赏去找师傅。我敲了很久的门,师傅都没有应声。担心师傅的病,我就去找了魏池。门,是从里面锁上的,魏池用了很大的劲儿才把门给撞开。我们一走进去,就看见了师傅。她用自己跳舞用的那条红菱将自己悬在了梁上。她的脸,还像她活着的时候一样惨白惨白的,红红的舌头从嘴里伸出来。我头一次知道,人的舌头原来是那么长的。师傅垂着眼睛,却没有完全闭上,我总觉得,她是在看我,用一种责怪的,怨恨的眼神在看我。”

    “你想多了,这自缢而死的人,死相是很可怕的。”

    “我们想要救师傅的,可是师傅的身子都凉了。她走了,没有给我和魏池留下任何一句话就走了。魏池担心师傅的死,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就让我保守秘密,让我当做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我们,对外说琉璃姑娘生病的,然后由我继续登台,帮师傅跳舞。又过了两日,才对外说,我的师傅,琉璃姑娘因为病重,去世了。直到师傅下葬,外头的那些人都以为师傅是病死的。只有我和魏池,只有我和魏池知道,师傅是自缢的。”

    “那,琉璃姑娘为什么要自缢啊,是因为她的病吗?”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牡丹摇着头:“师傅只是伤了风,加上连续跳舞,没有及时休息才导致的病情加重。只要她好好休息,按时服药,最多半个月就能好利索的。师傅患病之后,因为发烧的缘故,导致嗓子受损。她是唱不了曲儿了,可让她受欢迎的不是她的声音,而是她的舞。她只要如实告诉那些客人了,相信他们也是不会责怪她的。再者,师傅的嗓子是可以好的,只是时间要稍微长一些。我也不会唱曲儿,我天生就是一副破落嗓子,就是如意你哼的那些曲子到了我的嘴里,也哼不齐全。可我不照样成了旁人眼里的牡丹姑娘吗?我知道,我这样对比是不对的,因为师傅就是样样比我好的,她若如我这般,只怕也没有今日的琉璃坊。我只是觉得,只是觉得,师傅如果像我,她就能活着了。”

    “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要想这么多了。这人跟人是不同的,有些人要强,有些人懒散。人各有志,勉强不得。”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可知道是一回事儿,放下又是另外的一回事儿。”牡丹说着,又轻咳几声。

    “我听魏池说,你见到你师傅又是怎么一回事?你当真看见了她了?”

    刑如意说着,刻意凝神静气,感受了一下周边的气场。自从她按照狐狸说的那个方法修习过之后,就时不时的能看见一些以往看不到的东西。牡丹的房间虽不朝阳,却也不背阴,屋子里有些凉意,却又不是阴冷的那种感觉。她能断定,这个房间里是没有鬼的,且也根本没有鬼魂来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