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承尹感觉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作为小孩子,摔跤时,被母亲管教时,无奈时都会哭泣,但霍承尹发誓这滴眼泪中除了有恐惧,还有小孩子难有的镇定,有对过往傻乎乎霍承尹的告别。从此男儿有泪不轻弹,哪怕前边有刀山火海,一个重生的孩子也有了莫大勇气去闯,为自己和母亲。方才霍承尹大哭,留下了太医,这里留下的人越多越好,那也就意味着自己将有更大的生机。毕竟众口难调,即便这其中有非要至人于死地的人,也不至于人人都是。

    霍承尹向一边斜了斜目光,惊吓后的虚脱乏力和被伤害后的疼痛令他无法扭头,他看到一张目光精明的太监的脸,看面相入宫年岁不算短。久居冷宫那般环境,又时时防着人,霍承尹小小年纪便知晓了不少宫闱规矩。他知道既然国师炼的这丹药对父皇来讲非常重要,那这名跟在国师身边,协助他炼丹的人定是父皇信任的人。装疯卖傻在冷宫中是保命符,可是此时也成了他的催命符,让人以他身负罪孽才至疯傻为由献祭丹药,那么如果让父皇知道他并不傻,起码此时他已经不是一个痴傻儿会如何?

    “我自然是三皇子,难不成我实话实说就让你们平白害本皇子殒命?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我乃尊贵的皇子!”霍承尹努力用怒色压制起惧色道。

    那名太监果然讶异,他望向御医道:“这……”企图从御医的口中寻求答案。

    一名老御医摇了摇头,“我为医十数载还未曾见过有人受伤后由痴傻变得聪明的道理。”

    “他这心口中刀而无性命之忧本就匪夷所思。”另一名年轻的御医道。

    先前那名摇头的老御医瞪了一眼年轻御医道:“这种情况极其罕见,但未必没有,你可探下他的心脏位置可与我等常人相同?”

    年轻御医见霍承尹左侧心口受伤,无从下手,老御医又无奈地摇摇头,心中边隐隐嫌弃年轻人学艺不精,见识过浅,边示意他探向霍承尹的右边。年轻御医探过后惊讶道:“他的心脏竟然主要位于右侧!”

    另一名看起来尚且有些资历的御医也探了过来,他只在古籍上读到过这种状况,还未曾真正遇到过,方才甚至都没想到是这种情况,只带着些匪夷所思协助着老资历的御医,想看来刀尖刚刚好与主要心脉错开了,可是怎么错开的呢,这小伙子福大命大啊。

    至此霍承尹才知道自己此时捡一条命回来当真是老天的安排了。一个孩子露出了个惨淡又诡异的笑容,“靠医术我自然无从变得聪明,可是刚刚在丹炉中时,一直感觉脑袋中有什么东西被化开了一样,听见了里面有流水一样的声音,然后,然后我好像就清醒了许多,为了活命,冒充了二哥哥。”

    这句话倒是给一旁紧蹙眉头,看着霍承尹的情形,心觉大事恐不妙的国师解了围。国师忙应道:“恭喜三皇子,贺喜三皇子,您这是托了丹炉至阳焰火的福,化开了智慧泉啊。徐公公,还不快快去将这个喜讯通知给皇上!”

    一直陪在国师身边的那位太监,也就是徐公公忙吩咐人去将这件事告知给皇上。

    皇上带着皇后赶来,这是霍承尹第一次见他的父皇和母后,他们披金带凤,雍容华贵,举手投足都带着让人望而却步的威仪。父皇俯下身来,第一次握住了他的手,“吾儿从今日起且搬往辉德殿居住吧。”又对皇后道,“吩咐柳嬷嬷照看三皇子起居,不得出差池。”皇后盈盈笑着应了,连忙去吩咐。

    霍承尹曾无数次想过被父皇亲探望,被父皇关怀的情景,想自己定然会被感动得泪流满面,这样的时刻一定会是自己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然而此时只觉酸楚难过。霍承尹不明白,同样是父皇的女人,为何眼前的这位皇后她便可艳逸尊雅,而母亲只配被人所害,身着粗布麻衣,待在那样冷清肮脏的宫殿中。“父皇,母亲……”霍承尹目光盈盈发亮,虚弱又坚强地问道。

    从前皇上的耳中听到的都是这位三皇子的痴傻,并对自己与弃妃有这样一个儿子而感到深深厌弃,唯恐失了皇家尊严。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他既对这儿子无所动作,也笃定了不去相认,要将他们永远禁锢在冷宫之中。直到国师丹药久久未成,提了这么个提议后,皇上不暇多思便答应了,心下竟也觉解脱。现在见霍承尹不仅正常,而且小小年纪竟透出不同寻常的坚毅果敢,不禁心下大喜,将他的母亲迎回自然也不成问题,当下发话,“王氏作为三皇子的生母,虽从前曾贵为淑妃,但毕竟德行有损,复位淑贵人,也随同三皇子去辉德殿吧。国师有功,赏金百两。”

    国师有功,赏金百两,霍承尹再没力气哂笑,得知自己与母亲已走出了那阴暗森寒的一方天地,便心下一松,沉沉地睡去了。三日后,国师被丹炉中升腾而起的毒气致死,这是霍承尹第一次杀人。毒物来自于冷宫中的一位老嫔妃,她藏了一辈子,不想将它用来自裁,也不想拿来害人,不知出于怎样的从不宣之于口的心理,只将它像宝物一般珍藏,她离世前将它给了对她有过些照顾的三皇子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