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想法显然在沈青阮心中压抑了许久,一番话说完,他忍不住轻轻吐了口气,看了看凌萧,又道:“还有心脏一事。我仔细想过了,卜文中的‘心脏’指的也许并不是胸腔内的那个器官。卜文使用的是一种非常古老的语言,也许在那个时候,‘心脏’这个词还有别的意思,与我们现在说的毫无关系。所以你莫要胡思乱想,更不要因为幻境与我的卜文重合而有任何负担。”

    闻言,凌萧也暗暗叹了口气,却并不是因为轻松,恰恰相反,原本他并不信鬼神,对钟祈之的话也嗤之以鼻,不相信什么紫微国师,更不相信沈青阮会是他的转世。可听了他方才的话,察觉到他字里行间极力隐忍的忧思与恐惧,他才忽然意识到,也许并不是所有人的想法都与自己是一样的。

    他所不赞同的,他所嗤之以鼻的,也许只是因为他见识太少,学识太浅。而宇宙洪荒,荏苒千万载,世上有太多东西是超出他的认知以外的。尤其他对面的人是沈青阮,十三岁入翰林院,被世人尊为文曲下凡的兰琴公子,能让他如此忧惧的事情,又怎会是乱七八糟的无稽之谈?

    没错,他方才的分析的确头头是道,他又一次用强大的逻辑堵住了自己的每一丝疑虑。可逻辑就能代表绝对正确吗?万一呢?

    别的暂且不提,沈氏嫡系子孙能通过特殊的血液与先祖的灵魂达成交流,进而继承通神之力这一点就毫无逻辑可言。但凡与此事沾边的,似乎也都不可以用常理来推断。

    既然逻辑在此事上已经不起作用,那么是不是可以说,他姑母对卜文的理解虽然异想天开,但其实还是有那么一丝——哪怕只是万中无一的那么一丝丝——可能性呢?

    一想到这一点,他心里就有些发堵。沈青阮担忧的显然也正是这一点,所以一番话虽然被他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可话音落幕,他的双目中却依然阴霾密布。

    这一点凌萧再理解不过,因为他们有着一样的倔强与骄傲,在骨子里,他们其实是一样的人。

    设想此时面临这一切的不是沈青阮而是他,他知道自己也许会在十几日后,在不知道什么的机缘之下完全被另一个人取代,他的灵魂,他的思想会在一瞬间灰飞烟灭,那他可能会原地发疯。

    只是稍微想一想,心里就受不了了,可青阮呢?这个噩梦已经伴随了他十几年,就像是一团乌云罩在头顶,不知何时命运的****就会欺压下来,而他却毫无反抗之力。

    如此想来,他的反应其实已经算是十分节制的了。

    “唉......”忽然觉得心累,凌萧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转眸一看,沈青阮也垂首坐在床沿上发呆。大概方才的谈话也勾起了他的诸多心事,窗外灰蒙蒙的天光为他的轮廓打上了一层毛边,他逆着光的侧脸有些忧愁。

    是啊,方才听钟祈之说他昏迷了五日。那是不是意味着,再过半月,他就要去进行那道要命的考验了?

    卜文所示的内容尚未弄清,命运的枷锁却已经“喀啦”“喀啦”地逼近了。他心里该有多么焦灼,单是想想就觉得窒息。

    “青阮。”心里难过,他轻轻唤了唤他的名字。

    沈青阮回过头来,目光却比他想象的要平静许多。

    是啊,他一向是平静的。哪怕遇到再大的事他也都是从容的,完全不符合他十六七岁的年纪。

    可面上是镇定的,那心里呢?也如表面一般冷静自持吗?还是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把一颗心都烧得滚烫了,却还是压抑着,默默隐忍着,不发一言?

    想着,他心里越发难受,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门外却忽然传来了一大群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