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萧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认真,微微沉吟了一下,道:“两个原因。”

    “第一,纵观朝局,庆王一党虽在最近一年里屡遭折损,但太子赢得也并不精彩。怎么说呢,就是觉得这些计谋都太过生硬,目的性太强,让人一下就能猜出幕后主使。若是换一个人,或许可以理解为头脑简单,做事不计后果。但这人是太子。我总觉得,以太子的为人,这些事件最后的走向,大概都不符合他最初的设想。我觉得,若你真心辅助,当不会是如此局面。”

    闻言,沈青阮笑了下,道:“世子对我还真是高看一眼呢。可世子不觉得,这些手段虽然粗暴了些,却很有成效吗?段氏一脉的确气数尽亡,庆王没了段毅,又丢了兵权,眼见着已经不成威胁。”

    凌萧默默摇了摇头,道:“太子之所以能胜,无非是仗着皇上对他的宠信罢了。若非是他,换成其余任意一位皇子,如此行事,皇上怕都不会容忍至今。”

    沈青阮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有毫不掩饰的欣赏:“没想到,世子对朝局看得倒透彻。可怜太子入主东宫十余载,竟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看不透。“

    他摇了摇头,条分缕析道:“整件事,他根本从一开始就错了。其实他何必理会庆王的挑衅,他已经是东宫太子,而庆王只不过是个亲王。虽是众皇子中唯一的一位,但也只是仗着他母妃身份尊贵,且其余皇子年纪尚小。而他母妃身份再高,又岂能高过皇贵妃?而其他皇子,终有一日也会长成。所以,他这个亲王之位,与太子实在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太子又何必自降身份,去与庆王争呢?”

    “此乃其一。”沈青阮接着道,“再者,今上重礼,也重情。他并非醉心权术的君王,也没有扶持庆王以制衡太子的意思,一切只不过是太子的意淫而已。他为自己编了一出权谋大戏,看着聪明,其实将心思全都用错了地方。皇上自册立东宫之日起,就从未对储君之位有过犹疑,且勤政爱民,颇有施为,只不过如今上了年纪,才渐渐偏了心思,开始钻研道法。太子只需效仿皇上盛时之法,将心力用在政事上,积累政绩,在朝臣百姓中博一个好名声即可。如此,哪怕庆王有心捣鬼,圣上都亲自会替他料理。可惜,他偏要弃了正道,混迹党争,将一手好牌打成如今不上不下的局面。”

    凌萧怔怔地看着他,道:“这些话,你都对太子说过吗?”

    “说过,”沈青阮大方承认道,“第一次东宫召见时就说了。可太子不信,以为我在随口敷衍。”

    凌萧一时无语。

    沈青阮也无奈一笑,又问:“世子方才说原因有二,这第二又是什么?”

    凌萧看了他一眼,道:“第二......是因为你,你这个人。我听过你对‘出世入世’的见解,听过你对‘教化’的否定和对‘功名利禄’的鄙夷,也听过你的琴。我想,一个心怀江河日月,山川大海之人,必不会甘心陷于阴诡权谋的小小漩涡。”

    他说得很肯定,沈青阮有些发怔地看着他,半晌才淡淡地笑了下。

    “太子的确有意拉拢,试图让我为他筹谋,”他平静道,“可我不愿。”

    可我不愿。

    四个字轻飘飘地从他口中说出,听在凌萧耳中,却重逾千斤。

    东宫欲纳良才,又岂会仅仅是“礼贤下士”这么简单。背后无形的压力与机锋,恐怕不知凡几。

    他一下想到他们在太极殿养伤时,沈青阮小心隐忍的模样,心中不由泛起不忍。这只是他碰巧看到的,背后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他甚至不愿去想。

    其实,若只是如此也还罢了。最难的是,他虽心下不愿,世人却已经将他视为东宫一党。不仅流言蜚语不堪卒听,甚至连对手都将他视为仇雠,欲杀之而后快。他就如一面巨大的招风旗,秀于林,风必摧。

    可面对如此种种,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他不能摇旗呐喊,与东宫划清界限。因为他并非自己一人,他身后还有父亲、妹妹和沈氏全族的荣耀。但委身东宫又非他所愿,如此日日上下应酬,岂非度日如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