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落英谷收藏的古籍所说,最初的暮微宫只是北宸老祖为着清修随意盖的几间屋子,因后来有了诸多弟子仆从,才渐渐扩展房舍,累屋成楼。彼时九蠡山中灵石充裕,黄金如土白玉如山,便是简简单单建出来的殿宇都庄严堂皇,透着一股子仙气。

    走入热闹的内殿,只见宾客们三两成堆聚坐一处,或大笑着叙旧,或窃窃私语,蔡昭老远就看见她未来的师父板着一张正气凌然的国字脸高坐厅堂上首,看似庄严实则僵硬的接待着不知第几波的来客——蔡昭姑姑对这位结拜兄弟的评价是‘明明是埋头精修一代宗师的料,偏得日日迎来送往活像丽春院的花魁’。

    蔡平殊自从闭门养伤后,甚少与江湖中人来往,只有寥寥数位至交好友还能一见,戚云柯便是这寥寥之一,差不多每年都去落英谷。每回来,不是捂着一口笼子装着好看的雀儿猫儿,就是在兜满寒风的怀中塞足小蔡昭爱吃却不给吃的零嘴。

    懵懂不知事时,蔡昭还以为戚云柯会当她姑父,后来才知道人家已经娶妻生女,与蔡平殊是真正的知己之情生死之义,蔡昭不禁为自己的狭隘害羞,决意少看些私奔定情的话本。

    她跟在曾大楼身后往前走去,戚云柯一眼看到她彷如见了救星,赶紧撇下跟他攀谈不休的张三李四,走过来大声道:“小昭儿来啦!赶紧过来赶紧过来!你爹娘弟弟适才都喝过三道茶水了,你究竟跑哪儿去了!”

    蔡昭一脸端庄的上前叩首行礼:“戚伯父好,给戚伯父道辛苦了。我看万水千山崖的风光如画,引人入胜,便到处走了走逛了逛。”

    戚云柯笑道:“昭昭这回可没迷路了罢,当年你在镇上灯会中走丢了,你姑姑与我找了足有半宿呢。好在落英镇上没有人贩子,不然有你哭的!”

    蔡昭如何肯认:“那不是走丢了,是我帮那老爷爷看管糖画摊子呢,我可会认路了!再说了,伯父你和姑姑总有说不完的话,我又听不懂……”

    戚云柯忽脸色黯淡下去,眼中隐现辛酸:“是呀,那时总有说不完的话,如今,这些话我又跟谁说去呢。”

    蔡昭一默。

    原本坐在戚云柯身旁的一位中年美妇见丈夫迟迟不回,脸上便带了不悦,先向一旁四五位锦衣宾客笑了笑,再朝丈夫提声道:“好了,她小孩儿家自去那边玩耍便是,云柯你快回来与诸位叔伯叙旧罢。”

    戚云柯听见妻子尹素莲的声音就头大。

    蔡昭低声道:“伯父,那些是您的好友么?”

    “见鬼的好友!”戚云柯也贼兮兮的压低声音,“都是尹家的三亲四戚和故交,论起来个个都是长辈,应酬的累死我了!”

    尹素莲在那边不悦的又叫了几声,戚云柯只好领着蔡昭小姑娘一起往前方赴难,国字脸上一派正气:“昭昭过来,为师的给你引见长辈……”

    蔡昭气的瞪了戚云柯一眼,这年头长辈都不厚道了,明明他自己懒得应付那些人,却捉她当挡箭牌。

    戚云柯咧嘴大笑,依次介绍宾客。那位中年美妇自然是现任宗主夫人尹素莲了,蔡昭老老实实的行礼,脑袋低下去时看见她脚边的裙摆铺在金丝绒地毯上,衣料华贵,金星点点,裙边上缀的居然是拇指大的珍珠。

    尹素莲与蔡平殊同岁,与后来越发虚弱枯槁的蔡平殊不同,她保养的极好,面庞白嫩,眉眼精致,望之不过二十来岁,打扮的更是琳琅精致,耳畔还晃悠着一对价值连城的翠色猫儿眼,看着便知她生活的极舒适。

    她矜持的瞥了蔡昭一眼,哼哼唧唧道:“这就是昭昭罢,这生的是像谁啊。你姑姑和母亲长的还行,这孩子怎么都没长到点子上啊。”

    戚云柯皱眉:“胡说,昭昭明明既像平殊又像小枫,长的可比她俩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