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十六吧,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将近午夜时分从袭梦轩的角门偷偷地出来,公主望了望南天上的月轮,觉得它好像一只盛着水银的玉盘,明晃晃地挂在高天上。

    今天白天的天气十分晴朗,入夜后的夜空也十分纯净,没有一丝云彩;明亮的月轮挂在天上,显得有些孤单。春天午夜的杭州大都已经沉入梦乡,朦胧微白的暮雾在草树花丛中游离,宛如轻薄的纱帐。眼前青石的街道上月影斑驳,没有遮挡的地方月光如水般流淌,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衬托得月夜格外安详。

    “就走了吗?”

    高贵骄傲的公主回眸望一望月下客栈飞檐挑脊的剪影,有些迟疑。一双剪水秋瞳中如蒙了一层水雾,缠绵悱恻,难舍难离。

    踌躇移时,一阵清凉的晚风吹来,天香公主罗衫凌乱,略觉寒凉。此时她才如梦初醒,又看了两眼,这才扭过脸儿,莲步轻移,沿着青石板街,朝东边那个石拱桥走去。踏月而行,莲足步轻,虽然脚下是坚硬的青石板路,可这会儿走在上面时,月婵却觉得好像踩在棉花上,轻飘飘地,有些空落落。

    “不跟他道一声别吗?”

    公主觉得有些后悔。不过她也知道,她走得如此匆匆而静默,实是不敢与牧云开口。一来她不知如何开口,又怕真正开口后,自己不忍心再走。

    “嗯,没关系的。”

    公主安慰着自己:

    “反正我在屋中留了信笺,写明如何找我。又叮嘱过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妹妹。明天看到我写的东西,一定要告诉她哥哥。反正不过暂别。以后又不是不见。即使我不找他,他看了我信笺中的指引。也会来找我的——”

    “呀!月瑶啊月瑶!”

    她忽然有点懊恼,叫着自己的真名:

    “你是堂堂的定国公主呀,怎么变得如此痴缠?”

    心中这般排解,心情也似乎变得稍许轻松;可是这脚下的步子,却还是越走越慢了。

    “月婵?”

    “嗯?!”

    踽踽前行,忽然听得这一声唤,公主的心突然咚咚咚地剧烈跳动起来。她晕晕乎乎地抬起凤眸,正见身材修长的少年从旁边的街巷中转出,浑身沐浴着月华。立在当街,微笑着看着她——

    这样的景象,许多年后仍然深深地印在公主的记忆中;月夜里,俊朗的少年郎走出了阴影,如同从银河中破水而出,浑身挂着闪闪发亮的星光月角;立到自己的面前,是那么的明亮和辉耀。多年以后,想起那时那刻,不是天上缤纷的月华。不是街边流离的灯火,不是人间红尘的各种喧嚣,只有那一袭青衣的少年,淡淡恬静地从街角转过。却瞬间黯淡了皓月繁城,只余了那抹不曾褪色的身影。

    不知怎么,当公主此时第一眼看见牧云。心中不是惊讶,不是惊慌。而是忽然想哭,鼻子一酸。好似下一刻就要潸然泪下了。

    “月婵,要走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