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既明的手太冷了,呼吸也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咽气。羲翎的理智逐渐被吞噬,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犯了疯病。他搂住沈既明的肩膀,这个人的身躯已是皮包着骨头,多一两的血肉也匀不出来。

    他身子虚软,倚在羲翎身上也没什么重量。过了不久,沈既明回过神,他发觉自己正被人搂着,猛然激烈地挣扎起来。他挣脱羲翎的胸口,手脚并用地爬开,不欲羲翎的靠近。这样的态度无疑在寂夜神君平淡的心境里掷入巨石,掀起波澜足有万丈。

    沈既明在躲他。

    沈既明在逃离他。

    羲翎的手背青筋暴起,双目猩红,呼吸也一并粗重了。

    当局者迷,寂夜神君也不例外。他丝毫意识不到自己此刻的眼神有多可怖,好似要将沈既明生吞活剥,吞吃入腹。

    羲翎甚至连自己缘何动怒都不清楚,他克制不住自己手掌,任凭它自沈既明的臂膀摸上脖颈,指腹摩挲凸出的喉结,警告与威胁的意味尽显。以沈既明而言,此般不甚温和的举止无疑是雪上加霜。他像一只被打入泥潭的天鹅,被狩猎者提起脖子,翅膀也折断了。他没有逃脱的可能,只有被迫地接受一切。

    羲翎不见往日的冷静,他靠近沈既明耳畔,沉声道:“无用的挣扎。”

    沈既明的身体微微发抖。

    “你以为你躲得开我吗?”

    沈既明被逼问得步步后退,他无助地摇头,带着些讨好,又带着些恐惧,甚至还有几分歉意。而这不是羲翎想要的。

    他记得沈既明该是温存地笑着的,饮酒时一鼓作气,爽朗地擦过湿润的唇角,亦或冬日雪夜明灯下,沈既明席地而坐,膝头放上一架琴,琴弦轻拨,曲音悠扬。

    羲翎从未见过沈既明这些样子,却莫名地觉得这些场景十分熟悉,只是想到这样的文字,那些生动的画面鲤鱼跃水般扑进眼前。仿佛他见过千遍万遍,甚至足够他挥笔洒墨,将他们丝毫不差地画在纸上。

    不,不是的。

    另一道声音响彻脑海。

    沈既明会躲开的,总有一日他会躲开你的。

    他会躲在一个你再也找不到他的地方,那里暗无天日,阴冷潮湿,他身上有那么多从沙场上带下来的伤病,若在那里住得太久,伤势定然要加重,再灌多少汤药都是亡羊补牢。可沈既明一定会躲开你,你很快久见不到他了,再也见不到,今生今世,永生永世,连你的梦境中都不会再有他的身影。

    羲翎一时分不清这究竟是谁的记忆,沈既明在鬼门关前视死如归的神情与眼前景象交织在一起,他头痛欲裂,近乎崩溃。

    而察觉到羲翎的异常,黄袍加身的沈既明默然伸出手,用烧伤的指尖抚上羲翎的发顶。

    羲翎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戾气,宛如一只长满长刺的刺猬,稍有不慎便会鲜血淋漓。沈既明本已遍体鳞伤,此举于他而言无异于飞蛾扑火。他尚不能自救,又何以施予他人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