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日朗朗,日光铺洒,颖都连续多日秋雨霏霏,今日难得地露了个晴日。

    朱府内,朱官人战战兢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生得肥头大耳,脸颊上的汗从恐惧里渗出来,一滴滴如豆大。

    苏裕走偏了两步,微垂眸看着朱官人,说:“你不必跪我,你既已认了,便要给所有遭你毒手的女子一个交代,你的所作所为也不配再做官,三日之内,自己退下来。否则……”

    “是是是,一定……一定马上退下来。”朱官人连连点头,说:“只要大人不杀我,怎样都可以,那些女人我会用银子给她们安顿下来……”

    朱夫人恨道:“银子?你的银子不都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你用你妻子的钱给被你玷污了的女子,你把我当什么?你又把她们当什么?”

    这么多年了,朱夫人忍气吞声,既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也是为着她的娘家沧州孙家的名声,想着男人嘛,天下男人不都是这个样子,反正玩过了玩腻了都还是会回家的。

    可她日复一日的忍耐,换来的是没完没了的痛苦,直到今日,她的男人亲口说出自己的罪行,她才真正彻彻底底地看清他,恶心他。他还要用她的钱像打发妓子一样打发跟她一样身不由己的女子,人面兽心,禽兽不如。

    朱官人似是无奈地说:“那我还能怎么做?你告诉我,是不是一个个将她们娶回来你才开心?”

    “狗东西。”朱夫人啐了一口,她生平从未骂过人,第一次骂居然是自己的丈夫,骂完之后,她哈哈大笑,似是入了魔:“你应该,一个个找到那些女子,跪在她们的面前,任她们处置,骂你也好,打你也罢,杀了你都行,死了也没关系,我会让人带着你的尸体,给她们挫骨扬灰!”

    “你个贱人!”朱官人气到极致,也不管苏裕在场了,他上前几步便伸手想打朱夫人,他的右手离朱夫人的脸还有几寸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给握住了,苏裕冷冷地说:“朱夫人说得有理,你就照做吧。”

    朱官人说:“苏大人,这……这不行啊,我,我知错了。”

    苏裕放开他的手,那油腻腻的感觉让他不舒服。

    倏然,朱夫人猛地抬手扇了朱官人一巴掌,“啪”地一声,清脆极了,也清楚极了,朱官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颤声道:“你……你……”

    “你要记住。”孙娉婷转身走了几步,铿锵有力地说:“今日我不要你了,并非你休了我,而是我弃了你,我今日会带着我的东西回沧州,是我的你一分钱也别想要,卓儿若想跟我走,你便休想让他留下来,我不再是朱夫人,我姓孙,叫孙娉婷。我们从此,恩断义绝!勿复相见!”

    朱官人每次看中一个婢女,霸王硬上弓之后,都会回到朱夫人身边,说自己忍不住,让她原谅他。

    二十年了啊,从他挑开孙娉婷的红盖头,看到灯火隐约下抿着唇羞红了脸的婷婷美人的那一刻,直到刚刚她说那句话之前,他从来都没想过她会离开他。

    他第一次做错事是在娉婷有身孕的第三个月,他心痒难耐要了娉婷的贴身婢女,之后他便数不清记不得有多少次了。孙娉婷从嗔怒到心如死灰无动于衷,再到今日说要跟他恩断义绝,此刻他才知道被遗弃的感觉有多痛,这时他才知道他有多离不开她。

    朱官人上前拉住孙娉婷的袖子,声音有些嘶哑地说:“不可以,不行,不要离开我……我们是夫妻啊!我们成亲后,你说过的,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朱官人哽咽着,他似乎忘记了,“结发为夫妻”的是他们,而猜疑是他强加到她身上的,他在害怕失去的同时颠倒了黑白,控诉她违背诺言。

    孙娉婷转头看着朱官人,这是涕泗横流的朱广雍,刚刚想打他的是勃然大怒的朱广雍,二十年前掀开她的红盖头的是还有些青涩的朱广雍,她曾经无比想念那个朱广雍,现在她居然在涕泗横流的朱广雍里隐隐看到了二十年前的他,可到了如今,她不想再见到朱广雍了,无论是怎样的朱广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