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郁城总觉得今日他有些奇怪,一时却无暇细问,只能顺着他目视的方向看向台上,却见台子中间放了一张花梨木椅子,那管事的妇人款款走到台上,开口笑道:“各位爷们儿今日有眼福,有耳福了,我们白石城近日来了位飘飘姑娘,可是‘好人家’的女儿,倾慕此处各位英雄豪杰,特来献技,正是今日听花宴的花蕊娘子,各位贵宾若要亲近飘飘姑娘,按老规矩,除了旁的,还要能拿出飘飘姑娘指定看上的一件东西,才能得她下场陪酒,各位爷们儿若有什么家传不可给人的物件,自家娘子绣的荷包啥的,现在可好好儿藏一藏,不要一会儿被我们飘飘姑娘看上了,又舍不得给~”

    那妇人絮絮说着,底下就有人偷偷动作,梅郁城挑起个冷笑:“这规矩倒是有趣儿。”

    厅中喧嚷起哄声里,那妇人走下台去,不多时袅袅娜娜走上来一位红衣女子,梅郁城看到她,心中顿生喜爱——不只因为这姑娘的确绝色,更因为她不同于刚刚那些红倌或玉梨花们,身上带着一种摄人的生气,虽无盛装打扮,眉宇间却带着不掺假的矜持傲气。

    厅中一时也安静了,接着就是喧嚣再起,许多男人此起彼伏地表达着对飘飘姑娘的喜爱之情,还有夸下海口一定要将她赎身带走的,台子正中的飘飘却似混不在意,微挑唇角拈着个红牙板坐在椅子上,台边丝竹声起,牙板轻敲,一声声叩人心门。

    “这才叫‘我见犹怜’,白风展叹了一句,梅郁城难免感慨,白克襄真是自己的知音,自己若是男子,怕是也会对这种女子动心了……”

    感慨归感慨,梅郁城还是更关心台下正中的那异族商人——只见凝光剑还佩在他腰间,难免一时愤恨,转过了目光。

    此时,台上飘飘姑娘轻叩檀板,微启朱唇: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声音没有刚刚那些女子的柔腻,调子也低沉了些,然而那种清亮厚润的声音却如上好的香料隔着蜀锦幔帐悄悄沁出来,朦胧销魂,引得台下男人们一阵恍然。

    “居然是雁丘词。”梅郁城愣了愣:一个待价而沽的女子,或许也会为了取悦宾客唱出这种曲子,可绝不会如眼前的飘飘一般,将这么一首诉说伉俪之情的千古绝篇唱的如此如泣如诉,简直让人觉得她心里就有这么一个人,甚至是……正对着这个人。

    愣神间,曲已过半,飘飘一句“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听得梅郁城柔肠百转,也不知自己是想起了谁,然情思萌动那种心旌摇动,别离时的万般苦涩,皆被她这一句给勾了出来。

    她甚至几乎不敢接着听下去,因为她知道后面那句便是: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那飘飘刚刚唱曲时本一直是低眉垂目,唱到此句却慢慢抬起了眼睛,即使是梅郁城坐在厅堂的最后,也看到了她一双凤目含情,亦含泪,不过在自己这个角落停留一瞬,就让梅郁城的心瞬间揪紧了,她不敢相信,又仔细看了几眼,慢慢转头看着身边人:

    “若台上是他,那么你是谁?”

    身旁的人愣了愣,突然笑了:“莫慌,若是他不允,我怎会出现在这里。”这么说着,他拿手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个“玖”字。

    “蓝前辈?!”梅郁城小声唤了句,旁边的“花冷云”便微微颔首:“时间仓促,其实破绽挺多的,不过这小子这么多年还没把我教的‘功夫’撂下,还不错。”

    台上的飘飘一曲动情,梅郁城这边嘀嘀咕咕地便无人在意,只有白风展转过头来看着她以目相询,不过他们之间还隔了温律,梅郁城一时无法告诉他,只能示意无妨。

    未几,一曲终了,台下男人们几乎叫喊成了狼群狂嚎,梅郁城看着一阵讨厌,暗自嘲笑色意蒙眼,众男皆瞎。

    那妇人又走上台,抬手压了压,等了好久厅内稍微安静下来方笑着开口:“看来诸位爷们儿是对我们飘飘姑娘很是满意,眼下就看飘飘中意谁了,小妇人可提前跟诸位大爷说好了,飘飘姑娘陪酒三杯的价是五十两白银,列位爷们儿将银子备足了,若有不喜欢飘飘姑娘的,现在可以退场啦!”

    她这话算得上激将了,来参加听花宴的自然都是钱财富余来找乐子的,谁会退场,底下自然是一片欢呼,更有些捧着价值不菲的珠宝玉佩叫喊着让飘飘往自己这边看一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