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里当斯话一出口,在场陷入一片死寂。

    李登殊蹙额看着他,状似困扰道:“胡里当斯大人,您是说,联盟护卫及联姻使团在内的那么多人,甚至连他们在护卫的那个人是不是真正的皇子殿下都搞不清么?”

    这任谁都听得出他意在嘲讽。艾略特在后面迸出一声短促的笑,在维特警告地一瞥后止住。再看向胡里当斯时,维特的语气已经相当不善:“胡里当斯大人,还请慎言。或许你在法政院多年劳碌过了头,连是敌是友都分不清。”

    “是敌是友都分不清?!”胡里当斯桀桀冷笑:“那倒不至于,元帅大人。有些事情说来虽然骇人听闻,但是也不见得是假的。毕竟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留下那个看起来最不可思议的,就是真相。”

    “在场单是帝国的联姻使团都有那么多人。按照大人您的话说,”缇娜轻瞥了他一眼,继续道:“难道是说帝国和我们的一个参谋长联手杀害了安斯艾尔殿下么?可是为什么呢?”

    “您的话可太危险了,胡里当斯大人。”缇娜道:“被在场以外的任何一人听了过去,都会觉得您是想要破坏帝国和联盟之间来之不易的联姻,重燃战火难道对你有什么好处么?”

    “缇娜上将,你无端揣度我对联盟的忠心,”胡里当斯看向她:“实在让人寒心。”

    “难道李上将不也是被您这样无端揣测么?”缇娜微微一笑。

    半开窗户涌进来的风似乎更冷了一些,天边也隐隐跃上一道金光。胡里当斯在将到的晨晖中挑起一抹笑,沉住气道:“是否无端猜测,还是两说。”

    “我还需要上将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胡里当斯盯着李登殊,轻声道:“既然莱文森无疑对联盟忠心耿耿,又是救下安斯艾尔殿下的功臣的话……”

    “李登殊上将,您为何在一回到联盟后,就当即将他关押治罪,并且开始严查与他同期的所有士兵呢?”

    艾尔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的一切光怪陆离,切片从他参与父亲葬礼那一刻起,而后是在帝国白塔之下和莉莉安度过的童年时光。最后他又在妹妹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和诺里、白乔一起登上去往中盟留置区的星舰,开始了为期三年的求学之旅。

    他在梦里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庞,斑斓的画面在他脑中略过,而后是那个他极不想回顾的阴雨天,他在灼烫无比的呼吸中冲破了那扇落地窗,而后从高处摔落到蔷薇花丛中。

    血和雨纠缠在一起,弥漫在鼻端的还有蔷薇花香,跌落在地的他在视野的尽头试图伸手抓住谁——然后光景偏移,他再睁开眼睛就已经天翻地覆。

    那是六年前那场窃国之乱的最后,诺里带着他孤身逃离长明星系。他醒来后面对诺里所讲述的一切只觉得犹如梦中,难以置信。

    可他连发疯和质问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在厘清当下所有的糟糕情况后拒绝了跃迁逃亡的计划,极力要求返航。而梦中他和诺里的争执时,也如当年一样,李登殊带着零星几艘星舰截住了他们,没有任何多余的周旋和对峙,他不顾安危地强行搭起两舰栈桥,直接抵达他们面前。

    “安斯艾尔,”那时候明明还是少年的他,身心却已经遍染血和火的硝烟。在弥漫整个舰桥的死亡气息中,李登殊语调依然没有过激:“跟我回去。”

    而梦中,艾尔看到了那个满脸病容、孱弱的小王子撑在舰桥边上看着李登殊,选择不那么轻松地一笑,然后用嘶哑的声音应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