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走了梦琼楼,秦非明也很快离开了。几乎是前后脚的时间。

    他为自己找好了下一个去处,这去处早就定下了。就在剑宗不远处,当年他给秦小娥置办嫁妆,一时间也没想到那么快就能用的上了,还看了好几个更偏远的地方。现在想起来狡兔三窟这一招,他和小宁都是无师自通,早有了念头。

    仿佛总有一天,要为自己留下一个无人知道的容身之处。

    秦非明很难不去想小宁的事,每次想起来都要竭力克制自己再去想——他连打听都没打听过,不知道星宗是大肆操办了这场婚礼,还是低调小心的过去了。

    他思考的都是很要命的大事——岳万丘见过了他,只要玉千城知道这回事,一定会想到当初地下的那些事,会想到天元抡魁,想到修真院的血案,最后想到一切的关窍都在两个人手里,琅函天一手策划和执行此事,一定会留下或制造一点证据。

    而他,没什么人比他更适合指证,因为他是地织。又有颢天玄宿帮忙证实,真有那一天,世人会相信的,这个身份再有用不过了。

    琅函天下了手,他慢了一步。但最终还在玉千城,看如今的神君怎么选择。

    小宁……小宁大概已经在浩星神宫。秦非明每每想到这里,心里一阵堵塞,要说有什么值得庆幸之处,那就是小宁这时候留在浩星神宫至少有人保护。他强行让自己接受这件事为数不多的好地方。

    秦非明走了一路,冒着夜晚,到了地方,他还是舒服了一些,打心底里松了口气。

    那是个离桃源迷津不远的小山庄,依山傍水,附近的村子不远。山庄里一切都很简单,很多东西不合用,就算夜里亮起了灯火,周围也很难看的清楚。在这里住,小心夜里来的黄鼠狼都要多过旁人。

    对秦非明来说黄鼠狼反而不算什么了,有人来了,他才要格外多担心一阵。

    月迷津渡,雾失楼台。桃源望断无寻处。

    收拾了十来天,他在旁边最近的村子找了个产婆。一切打点好了,又过了十多天,小山庄里多了个老苍头,收拾收拾东西,又多了条黄狗。

    阡陌交通,鸡犬相闻,老翁门前坐,狗在脚跟前打转了几圈,叫了两声。院子里有几棵树,前院有,后面也有。秦非明只收拾了十来天,这里依稀就是个住人的地方了,他来的时候只匆匆忙忙看过前后地势,但一坐下来,就没完没了,落地成家,也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

    下了几场雨,夏天就正正经经的泼洒,一片荫绿繁盛起来。

    秦非明吃的不多,前面没有什么反应,后面终于厉害了起来。他的腿开始肿胀,弄不清楚什么毛病,什么吃食都哄不住胃口了,他吃得很少,吃的太少了。七月的雨水瓢泼而下,他坐在屋子里,默念静心诀,后半夜里,一阵钝痛开始发作了。

    一个来得太早的女孩儿。太早了,一切都变得兵荒马乱,秦非明做了些准备,到后来排不上用场,他还没来得及等大雨瓢泼之中来的产婆,忍着痛生下了女孩儿。产婆的准备没赶上用,给他的镇痛和止血、提神的药都用上了。

    雨越下越大,屋顶垂下的雨帘隔绝了外面的世界。黑沉沉的夜里,秦非明爬了起来,靠在枕头上,他把襁褓抽出来裹住了孩子,刚裹住了就回过神来,这孩子还没有好好地洗一洗,算起时间,不足八个月多一点,孩子皱巴巴的身体还很脏,哭了一会儿,又不哭了。

    秦非明凝神看了一会儿,神智正在远去,他要撑到天亮才能睡。这个念头比从前更难支撑了,雨好像不会停下来,天也迟迟不肯亮,而困倦和疼痛越来越厉害,没一会儿,他就只能撑着手臂侧躺着,小心的亲了一下小婴儿的额头。

    这个孩子会很命硬的,他的命就这么硬。要说有什么是他还能暗自自许的,那就是这条命怎么折腾还是折腾到现在了。秦非明着了魔一样的看了一会儿,直到外面脚步声飞快的靠近,他一时间舒了口气,拉着毯子暂时盖住了血迹斑驳的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