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秦非明不会在小宁家里留住很久——小宁不是江湖人,不该和江湖人牵扯太深,他从前这样想过,而他,就是小宁该远离的那种人。

    但这一次,他不再是剑宗的人了,小宁,也和很多江湖人掰扯不开,有了交情。

    天一亮,秦非明出去买米买菜,小宁在床上睡着,他在厨房里炖鸡,把新鲜的鱼拎回来了,贴骨切下来,切成薄薄的鱼片。

    冬天能买到青菜,河里干了以后摸出来的蚌,个个大过了手掌。秦非明拿木盆加了水养着蚌,青菜搓洗干净晾着。昨天的猪肉还剩下很多,被他分好了,一些切过炒了许多肉丝在旁边放着。又拿了一坛好酒,草绳绑了一块肥瘦宜人的五花肉,下了好酒和香料慢慢煨熟,这些转眼间就上了锅。

    羊腿本来要拿来剁了包饺子吃,如今放了两天,仗着冬天天气冷不坏,也不能久放了,腌过粗盐,一概用茱萸加大蒜葱姜炒香,热水浇了面,将面皮一张张擀匀称透光,刷了薄薄的油蒸熟,放在一边。

    鱼片新鲜,熬了鲜浓可口的汤汁,隔壁有了响动,秦非明先把鱼汤盛了一碗出来,鱼肉轻微蜷缩起来,加了一把面条,泡得温软柔滑,不多不少。

    千金少上门时,后面跟了一串尾巴,风逍遥来了,无情葬月也来了,无情葬月身后还跟这着个陌生的少年,不比他小多少的模样,秦非明正用勺子将土豆下锅炸到金黄酥脆,烟雾缭绕,旁边是一盘烩过的时鲜。

    “秦师兄!”

    秦非明看了一眼千金少——今天他去买鱼的时候也告诉了西江横棹,西江横棹听后愣了一下,却也没有多问什么,至于千金少,他本来打算下午再去传一声消息,承了不少人情,千金少也算对小宁的事费了很大功夫了。

    至于飞溟,不消说,肯定是风逍遥从千金少那里听了消息,顺便把飞溟也一起带来了,至于飞溟身后的那个孩子,秦非明猜不出来历,道了一声:“你们都来了,一起吃顿饭吧。”

    飞溟笑了一笑,又看了看身边,道:“秦师兄,这是皓苍剑霨,你是不是不记得他。”秦非明眉毛拧起来,小宁看了又看,也分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皓苍剑霨走前一步,正要跪下,小宁一把把人拽住了:“怎么回事?你……”

    “多谢先生之前在风来坊救我,皓苍剑霨铭记此恩,永不敢忘!”皓苍剑霨很郑重的说着,秦非明正在炸土豆条,见状一时有些好笑,道:“不用客气,那本来是执剑师给我的,算执剑师救你吧。”

    皓苍剑霨一怔,立刻一板一眼的说:“我不知前因后果,但那是先生交给我,我要报也该报先生的恩情。”

    风逍遥听不下去了,一手抵在脑袋上,秦非明一时莞尔,捞了炸好的土豆,撒了点薄盐,历来碳水加油都是人类弱点,笑道:“好吧,一会儿多吃些,便是算你报答我。”

    皓苍剑霨顿时涨红了脸,他现在还小,说报答和放大话没什么两样。小宁把他们都带出去,千金少本就要打听他这一阵子去了哪里,说起上次去星宗,星宗的人看着没好脸色,居然还答应帮忙,可见人不可貌相。千金少感慨了两句:“他还问宁大夫名讳,要不是大师兄告诉我,我都答不上来。”

    小宁心里堵得厉害,一大清早起来就想喝酒了,但是旁边还有秦二在,人精一样的秦二,他落在丹阳侯手里的时候总是想着,等秦二找不见他到处忙着找人,撞上丹阳侯一定会暴怒打一顿,但回来了,他什么都不想说,更不想要秦二帮他出这口气,这口气出了,也许就不是一条人命,不止一个人出事了。有什么办法呢,还能补偿什么呢,一切都发生过了,唯有不去想这件事,早早的忘掉。

    小宁重重吐出一口气,很消沉,千金少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小宁耷拉了眉毛,愁苦的喝了杯茶:“西江大哥还好么?”

    “大师兄?哈,还是大师兄来找你,没见到人,催着我到处帮忙找找的。”

    小宁心头一痛,无形的箭矢又扎了一记,那天他走的时候,西江横棹对他说,让他想清楚了——他想了十几年,哪个边边角罗都翻出来几十遍几百遍,哪有不清楚的?但西江横棹不知道这回事,他跑了一个月,这让人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他也和那些上门欺负人的刀宗的弟子一样?小宁一想起这事儿,顿时就吃不下饭,现在就想去见西江横棹。

    可这事,他更没办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