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咝——喀嚓——砰——”

    当南枫冲进沐春阁的亭楼时,耳边传来一连串声响,远远便瞧见一人四肢伏地,静止趴在庭院草地上,全身落满了洁白的花瓣。几步之外,一株经年老梅,花开正盛。

    她扶额无奈地朝声源处抱怨:“右大护法,您这是又从树上摔下来了?瞧瞧这都第几次了?您今儿个是存心的还是故意的?哎呦,您就可怜可怜我们庭院的草皮吧,树下一大片全都被砸秃了。有道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您如今的功力深厚,猛于野火,春风难救啊......”

    难得清静的午后,被南枫的絮叨瞬间咂得细碎。季初还未得空睁开惺忪睡眼,双耳就遭遇了一阵碎碎念,下意识抬起胳膊,双手食指用力抵着耳朵,隔绝这扰人清静的魔音。“诶呦喂,我的大护法啊,这都啥时候了,您还趴在地上思考人生呐!还是要学做山间的野兔,把庭院的草皮都啃秃啊——”

    “说重点啊!”她终于还是忍无可忍地翻了身,捂着尚在发红的额头,眯着半醒的双眸,朝来人呵斥。“教主又抓了一批中原武林的世家子弟,喊您即刻过去,不知这次又出什么幺蛾子。”南枫霎时正襟危立,一改调侃的语调。语毕垂眸,静静等待眼前人的回应。

    哎——

    季初心中默默叹惋:真是祸不单行!难得得空在沐春阁里打个盹儿,现下不仅耳朵惨遭侍从的荼毒,还得凝神摆脱这沉沉倦怠,想方设法应付那位疯子教主。思忖片刻后,她呼地盘腿坐起,双脚瞪地,瞬间向前迈出了好几步,阔步向庭院大门走去。整套动作似行云流水,毫不拖沓,愣是把在一旁等候的南枫甩开一丈左右的距离。

    “姑娘,你等等我啊——”

    “别急着跟过来,一盏茶后你去西竹苑乾字号药柜三行三列处的抽屉中取出里面所有的细竹筒,然后再与无望一起去御魔殿寻我。”话音未落,身影已穿门而出。南枫怔怔地望着那身影消失的方向。半晌叹了一口气,往西竹苑走去。

    御魔殿,正是那位疯子教主日常处理事务以及会客之所。这殿名不知出处,却当真起的讽刺:这危害世间的大魔头每日从此处安然进出,不知题字者的初衷究竟是想“抵御”何方妖魔,又或是“驾驭”何种魔功?季初的思绪一直飘着,脚程却没落下,一路沿着回廊疾行。

    从记事起,她就在一个名为“九重门”的地方生活。这里也被中原武林称作“魔教”,距今已有百年历史。“九重门”由教主,左、右两位护法,四时长老及各自麾下门徒组成。四时长老,顾名思义,以“春、夏、秋、冬”四季命名,无排行高低之分,有各自的宗派门徒。平日里各司其政,互不干涉。只待教主诏命才会相互合作,互通有无。左、右护法直属教主麾下,实力深不可测,行踪难定。季初这个右护法,却是个例外。

    她应当是教内最德不配位的那个——身兼双职,却无丝毫武功修为。能在这鱼龙混杂的环境中生存下来,全凭已故春长老收其为义女,继承了一身望闻问切、炼药制毒的本事。至于教主为何任命她为“右护法”,只能说.....一言难尽。至于她的另一重身份,春长老代理,又是一段曲折的故事。总之,先师走后,她“荣幸”地代理了长老之职,又加冠右护法,同时又继承了先师留下的“不菲遗产”:几本晦涩难懂的武学功法、一本破旧的手札、两名幼时起一直跟随左右的使者、一位筋脉根骨极佳的怪力师姐、以及另一位云游四方至今素未谋面的师兄。

    想到那个怪力少女曾经攥着她和南枫衣领,单手把她们提回师门面壁思过,季初的嘴角不由地抽了抽。犹记得那日阳光正好,师姐一手拎着她们的后领健步如飞穿梭于林间栈道,另一只手则时不时凑到她们的嘴边递上自己啃得坑坑洼洼的苹果,笑吟吟地说好东西要和大家一起分享。

    “哎呦,怎么走路不带着眼睛直往人家身上撞啊!”思绪被迎面一声娇气的怒嗔打断。

    季初随即拱手作揖:“夏长老安好,几个月不见您愈加容光焕发了!恭喜恭喜,驻颜有术返老还童!”“季初!你竟敢讽刺我老?!“林依依怒指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和颜悦色却总能在三言两语间刺得她炸毛的死小鬼,眼里止不住地喷火。“夏长老无需想得太多,动怒伤身。教主急召,别让他老干等了。仔细脚下咯,请!”季初侧身摆手,让出正对御魔殿的一条道,低眉含笑。

    “哼!”林依依嗤了一声,拂袖转身,向大殿正门走去。身后跟着六名玉面清削的少年,眼帘低垂,脚踝上铐着的侍奴环随着脚步发出独特的玎玲声。

    这位性情如烈火般的女子便是魔教四时长老之一,夏之林依依。娉娉袅袅,貌若花信年华,然其真实年龄不详。钟爱名贵奢侈之物,平素衣着华丽、浓妆艳抹,身边总跟着五六名少年奴仆侍奉左右。那些奴仆多为她从各处想强方取设豪法夺得来的美男子,年纪从十五六岁至二十岁上下不等。总之各个丰神俊朗,腰细腿长。可不知从何时起,这只花蝴蝶开始单方面视她为竞争下任教主的劲敌,见面必怼,出言必不逊。这个腥风血雨是非不断的位子谁愿意谁坐,别扯上她好吧!她可是想好了处处充当灰白背景,默默无闻地过完此生便好。

    季初无奈地揉了揉眉心,紧跟着前方的一众身影步入御魔殿正厅。

    “你们来啦,先到边上候着“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好似砂纸由轻到重缓缓磨过桌面,隐约间透着一股疲态。

    “是!”二人分别退至大厅两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