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沙漠上升起的太阳,与沙海连成一片,如沙里出浴的美人带着潮湿、光洁、清新、缓缓升起,远望只有依稀的几点绿色,牧人们吆喝着从圈里赶出羊群,其实也不用赶,打开栅门,羊已迫不及待地鱼惯而出,羊群一出圈就像放飞的鸟儿一样,无拘无束地小跑,骚动着顺着平时在碱地上踏出牛羊路向草场跑去,都不用牧人吆喝。朝着熟悉的方向,风中传来的植物清香诱引着它们,骚胡顶着硕大的角,犹如披上铠甲的将军,雄纠纠气昂昂走在最前面,领着它的妻妾和子孙,羊互相挤着拥着,扬着尾巴,一溜溜羊粪蛋蛋落地,空气中添了浓重的羊毛、臭屁、膻腥味道。从驻地出发了,路上是节奏不紧不慢的羊群的碎步蹄声,间或夹杂着牲口的叫声和人的咳嗽声。

    人骑着牲口,赶着羊,狗跑前跑后地跟着,弯曲而崎岖不平的盐碱小路,沙枣树,红柳,芨芨草草,迎着风向人兽致敬,人踩起的尘土落在牲口身上,牲口扬起的尘土落在人身上,人低着头,想着心事,牲口昂着头,雄赳赳,气昂昂,甩着尾巴,管他三七二十一,没有那些个是是非非和思想。

    从羊圈到绿洲的盐碱路上,踏出的蹄印道在阳光下斑驳地闪烁着亮点。

    沙枣树枝头挑着许多圆圆绿绿的小毛蛋,在风中摇来晃去,失去了黄色花朵的陪衬,像一串绿色的羊粪蛋蛋,外表很光亮,也很光滑。风吹来,树叶碰撞哗啦啦的响着,耳畔仿佛撒下一片风琴的的响声。

    他们几个人早已熟视无睹,时而不见,仿佛它不存在似的。只有我多看它几眼。因为我对沙枣树很同情,很亲近。

    我现在的样子和处境,如沙枣树一样出生在荒芜的沙漠戈壁,生长在贫穷落后的西北,沙枣树弯弯扭扭,一生也成不了大材,开的花琐碎,虽然芳香,但在沙漠深处无人赏识,接的果实名叫沙枣,味酸涩,不是果中珍品,上不了大雅之堂。我不就是这样吗?

    同病相怜,我怜悯着沙枣树,也叹息着自己的处境,毕竟只是草木之情,难免有些落寞。

    沙漠上的羊与草原羊相比,低羊一等,是下等羊族,沙漠里那可怜的稀草,使这些家伙过着缺吃少喝,风吹日晒的艰苦日子,进入胃肠道的那一点食物早消化干净了,出的羊圈,乞丐般涌向远处的草棵子。牧羊人的工作是保持羊的队形,颠来跑去,极力吆喝着,把跑散的羊儿赶回到羊群队伍中,在这方面,我年小爱动,有特长,屁颠屁颠的,乐此不疲,玩着耍着就把事情干了,大人们乐呵呵地看着我一会东一会西的跑着拦羊,傻乎乎的忙乎样。几个队的羊合在一起有八九百只,在耳朵上染着红蓝青黑不同的颜色,区别它们属于不同的主人,原本寂寞的沙漠让这些生灵漫天盖地的搅动起来,沙尘飞扬,咩咩声此起彼伏,使沙漠灵动起来,有了生机。世界万物相辅相成,花的美丽芳香引来蜜蜂采蜜,蜜蜂但采其香,不损其质,传播授粉,回报花传宗接代,发扬光大,广褒的沙漠,孕育了星星点点的杂草树木,养育了羊,又引来狼虫虎豹,有了鲜活的世界,沙漠才有了生机,故事,沙漠才不寂寞和孤单,走了半个时辰,过了沙丘,到了空旷的地带,贫脊低矮的沙滩戈壁盐碱地上,有着同样低矮的硬草和茬子,羊四散开来吃东西。

    牧羊的五个人分成三摊守在不同的方向,用牧鞭杆和木棍支起随身带的老羊皮袄,遮阳避风,吃饼喝奶茶,抽烟,等羊安分了,又聚一块谝闲传,时不时望一眼沐浴着朝阳下猛啃的羊,不能让羊散的太开或掉队。

    我看了他们每个人带的东西,老羊皮袄,水囊,绳子,鞭子,干锅烙饼子,盐,大蒜,烟锅,别无他物,少而简单,注重实用,与生活息息相关,仅仅是生存,除此之外都是多余,无用。

    草地上,牛在白云下悠然反刍,慢慢的,静静的,样子很绅士,马在猛吞,骡子在虎咽,羊在刷刷地啃……

    随着太阳的愈来愈高,绿草的欣欣向荣消失了,沙漠的温柔消失了。大漠与太阳展开了热的竞赛,光线带着热浪扑向沙漠,从沙缝里露出的热气拥向太阳,如两个热恋中的情侣,一个比一个温暖,一个比一个热情,一个比一个奔放。沙漠露出它本有的残酷,把沙洼热胀成蒸笼,沙漠上的植物在熬着,小动物蛰伏着。

    我闲不住,想骑马玩玩,我牵着马缰绳,刚挨着马头,那枣红马猛地一仰头就把我顶开后退了一步,马也欺生欺小。我收着缰绳又走到它身边,它的身子与我一样高,我一手拉缰绳,一手掰着马鞍,想骑上去,刚一抬脚,那马恶作剧似的闪一下身子,我扑了个空,惹得蛇狼和尚等人大笑。我脸红了,又不甘心,又试了几次,都扑空了,没有骑到马上。我缠着歪嘴让他教我学骑马。歪嘴偷眼看着我说:“笨蛋,骑马还用学,你腿一抬,骑上就行了吧。”“可它不让我骑,老躲闪着我。“我愤恨地说。歪嘴纳闷地挠挠头,不理解我的窘迫和说的意思。他没有上过学,种地、骑马、放羊,生活中的一切,都是在实践中自然形成的,不存在专门的学习,更没有人特意的给他教,他从小到大,也没有向爹妈和其他人说过“教我“之类的话。骑马也是一样,不知是那一天,用什么样的方式,骑在马上就走开了。所以,他也不知道如何教我学会骑马?动物界没有专门的教育,却有传承,这就是人们说它们是低级动物的原因。过去农人们,没有上过学堂,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和农耕及放牧的经验也像动物们一样传承,他们不把这个叫知识和经验,本来就是这样的吗?也应说是这个样子的。

    还是山蛋善解人意,他过来飞身一跃骑在马上,一把将我拉上去抱在怀里,“吁“的一声,一场缰绳,那马哒哒哒的小跑起来,沿草场周遭转了一圈,让我熟悉情况,沙滩是沙丘边缘形成的洼地,大量的雨水从沙沟渗透后溢出流径这里,水土保持很好,用手创个一米深的坑,水带着白碱的色湿漉漉地粘在沙砾上,不流也不冒,在干早的沙漠里,得天独厚,为植物提供了生命的因子,朝阳的金色光茫洒落在沙滩上,遇沙金黄,照草绿莹莹,反射在盐碱地上有耀眼的白光,远看沙丘上蒸腾着淡淡的雾气,虽达不到朦胧的迷幻,却也有色彩的大片交织和灵动。

    绕着凹地跑一圈,仔细看这绿洲,单从植物和绿的角度讲,是个不毛之地,荒蛮不诞之地,若从宏观的全景看,在浩如烟海的波涛黄沙中,有那么一点,就惊奇,有那么一片,就震撼,有那么一个绿洲,那就是世界奇迹。这里的植物有沙枣树,红柳,胡杨,点缀着芨芨一单及沙蒿,还有甘草,更多好是我叫不上名的卑微的小草。

    大漠空旷寂静,唯独这片小绿洲里有生机。牧羊人穿着老羊皮袄,毛朝外翻着,叨着烟袋,挥着鞭子,在白碜碜的碱地上艰难行走,脚一踩,板结的表面就如履薄冰一样带着脆响破裂开来,有一种壮烈行军的铿锵感和激越的力量。看天上盘着雄鹰,盯着地上惊恐躲闪的野兔,地上滚动着牛马骡羊和白云絮般的羊群,草丛中忽上忽下地跳跃着鸟?雀,蝴蝶在摇着的草尖上翩翩起舞。

    我不知道这苍茫的沙海里怎么会形成这么一个小绿洲。它的4周是连绵的沙丘,沙丘环抱着这么一片洼地,沙丘和洼地交界处是沙和土混合的松软黄土层,接着是明晃晃的白色的盐碱滩,中间是黑色的地,适合长草。这个世界真是很奇怪,有许多不可思议的创造,来的时候经过沙坡头,黄河从高高的沙丘下底穿过,像个楚河汉界,你不犯我,我不犯你,相安无事,一过就是几百年。据说敦煌鸣沙山的月牙泉也是在沙漠里,被4周的沙丘围着,是沙漠不忍心吞噬她的美丽吗?这个大漠中保留这样一个小绿洲,给万千生命一个活下去的地方。马跑了一圈约一个时辰的功夫。那老马在山蛋驾驭下很老实,说东走东,指西向西,勒绳即停,放缰即走,好像人与马合二为一,是一体的,马能懂人语,解人意,配合的很好。快到我们落脚的地方了,山蛋下马,他牵着缰绳,让我独自骑在马上,倒也走的很平稳,他刚把缰绳交给我,那老马就再也不听我的指挥了,调头向另一匹马和那两头骡子吃草的地方跑去,无论我咋抻缰绳,马直着脖子就朝那几个牲口跑去。这回马不用抽打了,跑的比兔子都快,山蛋在后面追着喊着,也没有马的回应,我吓的眼一闭,索性豁出去了,抱着马脖子夹紧双腿生怕跌下来。没跑几步,那马跑到了另一匹马跟前,突然停了,看见了可口的青草就猛的低头去吃草了,它这一停一低头,我顺着马脖子就跌到了马跟前。显然马也被吓了一跳,前蹄一扬闪开了,可缰绳还在我的手里攥着。马一闪不要紧,缰绳就绷直了,我的手心顿时感到火辣辣的疼,可我死抓着不撒手,马顾着吃草就拖着我向前挪了一截。这时山蛋赶过来,抓住缰绳扶我起来,急急地问我:“没摔伤吧?“我呲着牙,摸着疼痛的屁股,倒吸一口冷气说:“没事,我还要骑。“山蛋说:“悠着点,慢慢来,马饿了,要吃草,吃饱了再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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