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事过去了,除了府里到处随风摇摆的白灯笼,和门前久久不曾撤去的白绸,一切照旧,只是阿芙的日子里又多了一项,去可园祠堂里为婆母祈福。

    她起先嫌每日要走这么远,颇为劳累,后来竟也爱上了祠堂中的熏香和庄严氛围。每日里祈祷的那一个时辰,最让她心思沉定。

    不过这来之不易的精心,还是被向夫人的一封家书轻而易举打破了。

    向夫人不会写字,这信显然是她口述,婢子代笔的,虽然能读懂,可是字迹够难看:

    “阿芙吾儿:见字如面。丧礼一面,不得聊叙近况,又恐你守孝期间不便回家,特写此信。铭则汝兄已定亲,所取为韩姨娘嫡亲兄长之长女...”

    文绉绉了几句,下面果然开始得意忘形,阿芙都能想得出阿娘开心地说出这段话的样子:“韩氏固然气极,暗怪阿娘破了她们母子想攀高枝的指望你,却也不看看自己儿子的身份!碍于该女子为其嫡亲外甥女,却也不能明说,阿娘看着,好生解气!痛快!”

    阿芙无奈,下面就是连篇累牍地重复叙述,加上一些家长里短的鸡毛蒜皮,李姨娘又怎么狐媚勾引向老爷啦,向雨又怎么狐狸成精小小年纪什么都会啦,暖月姨娘又是如何蠢笨不堪大用啦...

    她草草看到最后,就该要“遥祝顺遂”的时候,居然又多出一大段话来:

    “你二姐姐已有孕七月,你也当抓紧才是。姑爷的庶子,也可先接过来教养,起码需得将那小崽子养熟了,将来才能同你一道儿。手里捏着庶子,那通房也好拿捏...”

    阿芙看得脑仁痛,心想这封难得的家书非得烧了不可。阿娘真是在向府横着走惯了,这种话都能大剌剌写进家书里,若是给旁人看了去,她还怎么做人,非要叫裴府里的老老小小那唾沫淹死了去。

    还有二姐姐向烟,怎么就怀孕七月了?阿芙简直怀疑人生,怎么身边人生育都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到了她就跟铁树开花似的,可遇而不可求呢。

    十一月里已是很凉了,各处都换上了厚棉布帘子。樱樱打起帘子道:“夫人,清雁姑娘带着小少爷来了。”

    阿芙手一抖,将信扔进了脚边的炭盆里。

    襄远已是九个月了,等来年开春就要办周岁礼了。

    清雁比刚出月子那会消瘦了不少,裹着半新的碧绿袄子,露出来手脖子细得可怕。

    她给阿芙行个礼:“见过夫人。”后头抱着襄远的奶娘也弯了弯腰。

    阿芙攒起一个笑容,挥挥手让奶娘过来:“襄远九个月了吧?瞧这小腮帮,喂的真好。”

    孩子甫一抱过来,阿芙就闻到一股浓郁的奶味,她素日里就怕这种荤膻味,急忙借与清雁说话别过头来,却毫无防备地撞入清雁警惕的目光中,那样子仿佛她敢伸手碰襄远一下,清雁就会扑过来撕碎她的喉咙一般。

    阿芙一愣,再凝神清雁已低眉敛目地轻笑起来:“是,少爷确实是个能吃的。”

    阿芙到底不敢再碰襄远了,主要她自己也是在不愿意碰那小娃娃,可算知道什么叫做“乳臭未干了”,虽说这词本不是说难闻,可是真的不好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