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姜雄华要去北京出差。晚上,董建设去姜雄华宿舍,姜雄华的宿舍跟自己的一样,典型的“单身之家”,冷锅冷灶。他心头浮上一丝自嘲,为了给外国人创造好的工作和生活环境,公司专门给外国的工作人员修了小洋楼。而自己员工的住宿条件都很恼火,连他们这些领导住的,也不咋样。施工队伍因为是流动性的,家属很少跟来的,就是业主公司的员工家属来的也很少。

    董建设当年调到部里,从个人因素来说,是解决了家属到北京的问题。没过两年又分居两地了,冲着这一点,他就很佩服姜雄华,因为他也晓得姜雄华如果就呆在机关,混个正局级并不难,两口子还能呆在一起。而姜雄华为了干工程,坚持要下来,一晃快十年了,也不容易。姜雄华正在抽烟,顺手递给他一根烟,董建设有事时烟抽得凶,平常瘾却不大,接过烟后,慢悠悠地抽着,对姜雄华说,雄华,最近没啥太急的事,打官司也是漫长的事,你出差多呆几天再回来。你夫人是搞法律的,又在司法部工作,她的同学、朋友在法院的、律所的也不会少,应该比我们强,比我们见识广。你请教请教他们,给我们出点主意。

    姜雄华一边抽烟一边点头,表示没问题。白天的会议,他提前离开了,他是同意皇甫深意见的,一是因为这是过去决议的延续,二是没有更有效的制约手段。

    董建设来看姜雄华还有一层意思,他很快要调走,新的班子人选尚未公布。不过已有小道消息出来,当事人似乎也心头有数了。董建设对姜雄华说:“雄华,我要走了。”

    姜雄华点点头:“我听说了。要你回总公司去当副董事长。”

    “我原本想在这个位子上干到退休,也就两三年的事了,把上游的项目起个头。没想到现在就让我走,也好,该让位子了。雄华,我们合作得不错,你和皇甫都是能干的人,随便哪个来干都没问题,我不好多说啥。人事上的事,一句两句扯不清,要是呆着不顺心,就挪挪窝。小曲不是一直希望你回北京吗?”

    砻滩工程已经建完,将转入正规生产运营阶段,而姜雄华此时萌生去意。一是姜雄华想继续搞水电建设,这本可以在砻江上继续搞,因为砻江的滚动开发,已经是中央诸位领导定下来的事,可以说是铁板钉钉的事。但砻滩公司即将易帅,人选不是他。过去在董建设手下干,他还算是愉快的。要是换了人,他就不愉快了,尤其是新帅极有可能是皇甫深。文墨轩找他谈过话,说组织上想让他当书记兼副总,他当时没有表态,只是问,新老总是哪个?文墨轩说,没有最后定,出来后,你就晓得了。文墨轩的话说得婉转,但姜雄华已经能确定不是自己,而最大的可能就是老同学皇甫深。他已经想好了,如不是自己,继续呆下去很尴尬,不如挪一个地方,俗话说人挪活嘛。正好曲英霞希望他趁机调回北京。

    现在,董建设的话没有说破,但彼此心知肚明。姜雄华说:“谢谢董总,到时再说吧。”

    回到北京家,姜雄华一看女儿一曲、丈母娘李淑霞都不在家,问:“一曲呢?”

    “嗨,拽着外婆去看啥进口大片去了。你这女儿,马上就要中考了,还有闲心看电影。”

    姜雄华将公司遇到T公司索赔,以及英威公司自愿为砻滩公司辩护等情况告知曲英霞,请她出出主意。他还说:“这也是老董的意思。你见过他,他让我代问你好。说你是专业人士,帮着出出主意。”

    曲英霞婉尔一笑:“老董还能记得住我?就打过一次照面。”

    “我哄你干啥?老董真这样说的。”

    “雄华,你的问题,一部分我马上就可以回答你,一部分我得找人问问再告诉你。打官司这些名堂,复杂得很,一句两句扯不清,尤其是涉外这一块。沈娟是搞国内法的,否则可以让她帮你们一下。”

    曲英霞这样说,是因为她明白坐机关的人跟搞实务的人还不一样,案例接触得少,思维不活,视野不宽。就问:

    “你们公司难道没有法律事务部门吗?”

    “有两个人专门盯这摊事,他们也是第一次接触这类事。我们公司的高管原来也都明白面上的道理,但一说到细的、深的,就不灵了。还得请教专业人士才行。”

    曲英霞说,我先回答你两个问题。一是英威公司要为你们代理,这是好事。因为打官司是一个旷日持久的事情,尤其是跨国的。斯德哥尔摩仲裁院就是一个民间机构,不是法院。它的裁决还得拿到中国法院来申请承认和执行。这整个过程不是三五个月的事,会耗时很久,对你们公司不利。另外还涉及到好些花费,费用不菲。二是要论打这种官司,英威公司比你们强。英威公司是一个老牌公司,对于国际上的这类商业纠纷如何解决,比你们强得多。当初敢于开除T公司,就说明他们是有恃无恐的。现在又敢于为你们代理,说明他们有胜算的把握。从这两方面因素看,可以考虑同意英威公司的要求。我觉得你那位老同学皇甫深的意见是对的。

    姜雄华一听曲英霞的分析,确实很有道理。但并没有解决心头的疑惑,就问:“你说的这些,让我们坚定了委托英威的决心。但咋个才能保证它能赢这个官司?它要输了,我们公司就亏大了!”

    “这就是我说要问一问再回答你的问题。我有一个想法,但细节上搞不准,得请教行家。简单给你说吧,在搞法律的人眼里,输赢跟你们是不一样的。没有绝对的输赢,比如人家向你索赔一个亿,最后你只赔了一半,甚至更少,你说算赢还是算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