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凛唇角微动,沉声道:“我曾也像牧先生一样,举目苍茫,不知身在何处,该去向何方。我本也可以效仿牧先生,投身野林,不问凡尘,可每个人,终归都是存于世间,避得了世,何以避心?”

    牧愁没有说话,赵凛继续道:“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注]。重阳之乱后,天下仿佛大势已定,可又何曾真正安定过。曾经讨伐叛党的义士,趁机屯兵自重,即将成为新的叛党。皇室不知反思,仍听一家谗言,不顾百姓煎熬。这样的世道,牧先生难道不想改变吗?”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让牧愁为之心震。

    他目光飘向天际的一抹彤云,初得新晴,就又要下雪了。

    他长舒一口气,苦笑道:“六皇子胸襟广阔,心怀天下,令人钦佩。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世道沉痼已久,岂是你我之力便可轻易颠覆的。”

    赵凛笑了笑,星眸闪烁,光彩耀人:“不去尝试,又怎能除旧迎新呢?若成,则天下阖安,若败,凛亦愿身先士卒,为世人率先探路。”

    “好一个身先士卒。”牧愁忽然笑了,拊掌赞道,“六皇子,烦请移步随牧某去书房详叙。”

    赵凛粲然一笑,朗若星辰。

    院子里摆了一大堆木材,蔺风拿着一根木头,曲着身在刨子上推平。

    她一抬眼,就看到牧愁和赵凛说笑着往书房的方向去。

    牧愁的书房,是真的堆满了书,而不是附庸风雅的美称。牧愁的屋子不大,但他仍然腾出一间房来藏书,他收藏颇丰,经史子集,礼乐策论,奇文杂谈,一应俱全。

    牧愁会带赵凛去书房,分享他的藏书,还与他相谈甚欢。

    纵使蔺风一向云淡风轻,此时也诧异得睁大了眼,手中的木头哐啷一声滑落在地。

    刚起了个头的木工瞬间失去吸引力,蔺风将院中藤椅转了个面,坐在上面,一瞬不瞬地看向那扇紧闭的门。

    及至正午,门才嘎吱一声打开。

    两人都是笑容满面,赵凛手里还拿着几本书。

    蔺风眯眼去瞧,《国策问》《省己论》《论六部》,都是牧愁倾注心血著就而成的奇书。

    她曾仔细研读过,其中蕴藏治国安民的无边智慧,可惜随便一本流传世间,都会成为各国的禁书。

    因为牧愁的每本著作,都离不开民贵君轻的思想,为皇室贵族所不能容。

    “蘋儿。”牧愁笑呵呵地叫她,“六皇子雄才伟略,当世无双,你日后应当尽心辅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