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如意下了朝进了御书房脸色便不好看,圣人难得瞧见她如此做派,倒是来了兴致逗她,捧着茶盏悠悠哉哉地问道:“怎么了?今日哪里不如皇太女的意了?一张脸拉得老长,谁给你委屈受了?”

    如意气道:“这哪是承明殿,哪是名声在外的士子大夫?一个个宛如村口巷尾无知妇孺,只会破口大骂的村头农妇!枉他们一个个地自诩名流之士,我长这么大可是头一回听见这么可笑的笑话!”

    圣人瞧见李如意气得双颊通红,哈哈大笑。

    李如意是真涨了见识,平日伴驾御书房,往来重臣个个都一副道貌岸然,瞧着便让人生畏。可今日却见大臣们因政见不合吵得是面红耳赤,群情激愤,吵得她耳朵是嗡嗡作响。

    一个个瞧着头发胡子花白的老臣更是演起戏来一套一套的。又要辞官又要致仕的,开始她还开口相劝,到后来只缩在一旁不敢吭声。即便如此,她也眼睁睁瞧着那御史大夫的唾沫星子飞到了她的裙摆上。她闭了闭眼,不忍再回忆。

    她只觉得一生的耐心都用在了今日的早朝上。往日里这些个大臣不是在她面前装得挺好吗?一副大儒模样,谈吐之间进退有度,慢声细语,怎么今日不继续装啊?天下才子知道他们所敬仰的名臣名流是如此胡搅蛮缠吗?

    可怜她头一回上朝,实在不曾适应,更是闻所未闻。被户部侍郎逼问到连连后退,更缺德的是,她还听见崔公在侧笑出了声。

    可能是她当时表情过于狰狞,崔公虽不再嘲笑,却一直意味深长地瞧着她。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今日丢人丢大发了。

    她如今耳朵里仿佛还在回响着赵大人那句:“臣不服!”她有所预感,今晚梦里必有赵大人的回响。

    圣人笑道:“阿奴今日头一回上朝,自然有些不适应。往后习惯便好,这是臣子也是为了李朝。为君者,当广纳良言,才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如意听见那句“习惯便好”,脸色更加灰败,一言不发,瞧着颇为可怜。

    圣人瞧她可怜兮兮地低着头,不似往日天之骄女一般昂着头挺着笔直的身子,心里虽好笑,却也有些心疼。开口安慰道:“阿耶幼年登基,头一回上朝这些臣子便是这般,也曾不敢置信。只是李朝历代如此,作为帝王,自是希望臣子能在朝堂畅所欲言。”

    他饮了一口茶道:“朝堂上,若只有吹捧君王丰功伟绩,赞太平盛世,臣子间其乐融融的景象,你可敢要这样的朝堂?为人臣,虽说要为君分忧。但多得是人为讨好上位者,不敢说,不敢论。如他们这般吵倒也有好处,有些话不敢明说的,你要细细听便能知晓他真正的意思。”

    圣人提点道:“我问你,今日那御史大夫吴秋子,喊得最大声,差点把承明殿屋顶给吵翻的那个,你可曾听出他未尽之言?”

    如意皱着一双好看的眉,她本这辈子都不想再想起这个人,此刻她只能盯着自己被弄脏的裙摆,硬着头皮回忆这个老夫子除了嗓门大,到底还有什么别的特殊之处。

    这吴秋子今日参了赵郡李氏一族,其族内有子弟于金陵城内纵酒欢歌至深夜,在平康坊里与妓子嬉闹便罢,可美酒喝多了脑子也开始发飘了。脚打着颤地闹着要回府,仆从妓子吓得一个个快昏厥过去,是拉也拉不住,哄也哄不住。

    要知道李朝有明令,宵禁之后无令谕者严禁在城内走动。违者一经巡防的侍卫发现,严惩不贷。而且侍卫上来就问你要通行令,拿不出来,一拳便打得你牙断血流,不问出身,不问缘由。通通以涉嫌通敌叛国的罪名押入宗人府。

    便是如周乐言那般手里有李如意求来的通行令,也尽量能不回府便不回府。

    这几个李氏子弟入金陵不久,平日里散漫惯了。哪怕家里人耳提面命,皇帝脚下,行事小心再小心。黄酒入肚,只当自己是能拳打镇关西,脚踢蒋门神的绿林好汉。早已不分东南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