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嘉已在殿内跪了一个时辰。

    二更天过,御案两侧灯柱上的琉璃盏内忽明忽暗。

    珠帘后候着的掌灯内侍小心翼翼地走近,轻手掀开灯罩将那烧焦的结花剪落于托盘中。烛光霎时摇曳了一瞬,闪了下正看折子的人眼睛。

    他放下了手中奏折。

    “孤罚你在东宫闭门思过,你就是这样思的?”

    束二公子伏跪在大理石玉砖地面上一动不动,那深褚色纱袍拢身蔽膝,他微低着头,从高处看去下颔线条颇为优美,像极了座上君王年轻时的模样。

    “未得父王准许擅自离宫乃是儿臣之过。但若一国险祸可因违令离家便能将其扼于襁褓,此过错无论何人,都当值一犯。”

    “呵。”御案后座上的君王忽然冷笑一声,这声音宫殿里候着的内侍们也出了一身冷汗。

    二公子拿自己与普通的百姓离家比,这是能比得了的吗?

    君王眼皮未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还想将功补过来了。”

    下方束嘉拱手,深褚衣缘处雕龙描凤,有金丝线暗绣于袖墨口,拂首之间釉蘸漪涟。

    “人命非草芥,当时局势惊险,稍有不慎后果难料,怎能因担心父王怪罪而视而不见。儿臣此举至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无愧于朝廷百姓,至于会承担什么样的后果都是次要。”

    二公子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地回荡在殿室之中。

    君王疲软的眼皮终于抬了抬,他往后仰了仰身子,烛光正好将他整张脸照亮,岁月的皱纹清晰可见。

    他开口道:“但孤听说你将那些人都抓起来集中关于一处,相互间传染又死了一些人。朝堂里那些大臣可对你行事颇有诟病,先前已经几番上奏,说你为捉风捕影的刺客大动干戈,不惜劳命伤财勿伤百姓。”

    “人命非草芥,呵。”

    君王这次轻笑出声,又用手指点着束嘉道:“真是冠冕堂皇。”

    他少年登基,对着满朝的异心举步维艰,见过的肮脏事数不胜数,这小子做了又不承认,还敢来与他玩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

    这是该庆幸自己后继有人呢,还是要孤反夸他棋高一着?

    上一刻还平心静气地说着,君王在轻笑后那面色又阴晴不定,他突然加重了语气,震声质问:“为防消息外泄如此提升感染风险,你所谓的人命又能比草芥重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