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这话还好,话一出口,武承嗣已经下意识侧首望向殿上一脸喜色盎然的神皇,转回头来恨恨瞪了武三思一眼:“你但凡有一二守事尽责心意,陛下也难见此奇异!眼下再作厌声,又有何用……”

    武三思听到这低斥声,脸色又是陡然一黑,腮边鼓起的咬肌更如爬虫一般不断蠕动,心内更是深深懊悔没能在礼前将三王逐走。他也实在没想到,薛怀义与三王所制大曲如此妖异,马屁居然都拍到了天上!

    舞乐继续进行,此时殿中群臣早已经没有心思再去品评这一部大曲好与不好,只是一个个昂起头、瞪大眼去欣赏半空中那飞天舞伎妖娆舞姿,唯恐错失一幕动人心魄的美景。当那舞伎飞天而起,任何评价都已经变得多余,事实证明他们此前诸众遗憾只是杞人忧天!

    众人视线都集中在凌空飞舞的舞伎身上,浑然不觉舞台上已经香烟弥漫,将整座舞台渲染得瑶台仙境一般。幸在殿中持殳士尚能尽责,察觉到这一点异态后便阔行而出,环绕陛阶一周,将上方的神皇拱卫起来。

    神皇端坐御席,饶有兴致的欣赏着舞乐。

    侍立于后的近婢韦团儿这会儿也是激动得脸色潮红,一边瞪眼望向舞台,一边频频目视无人关注、帷幔垂掩的殿堂角落,以至于隐有几分辛酸,少王趣才动人,扩编如此惊艳美观的大曲供人惊叹赏观,自身却只能隐匿在阴暗无人的角落。

    “台上那是什么?”

    终于有人发现了舞台上的奇异,抬手遥指,惊呼出声。

    听到这惊呼声,众人回过神来,再向舞台中望去,只见舞台中央除了群伎舞动之外,不知何时正有一朵硕大的莲苞缓缓升起。

    乐曲声转为舒缓悠扬,飞天舞伎高度也降落下来,各舞水袖去盘旋缠绕那升起的莲花,很快便将这朵硕大的莲花衬托成为整个舞台的焦点。

    莲花原本是拢合起来,随着曲调声那花瓣次第剥离作盛开姿态,很快又有人察觉到了奇异,再次惊呼起来:“花中有人!”

    “花中有人……是、是薛师!”

    莲花终于完盛放开,薛怀义身披紫金僧衣端坐于莲台上,这和尚两眼紧闭,耳边听到殿中众人惊呼声,嘴角微微颤抖。但也不得不说,薛怀义相貌俊朗,眼下闭上眼掩去了一对过于油滑的眼珠,真是很有几分宝相庄严的味道。

    此时舞台上诸杂乐声悉数停止,只有品色诸多的鼓声此起彼伏,薛怀义自莲台上缓缓起身,迈步行下莲台。随其双足落在舞台上,诸多舞伎早已经分散列开,窈窕身姿舒展匍匐在地,一步迈出,便有一朵莲花盛开,那画面美得动人心魄,令人不忍分神须臾。

    薛怀义昂然而行,手中则托着金绢包裹的经卷,步步自有莲花托足,一直将他送到了舞台边缘,然后才蹈舞再拜,口中作歌道:“小僧莲生三千年,采撷佛言献陛前……”

    帷幔后李潼听到薛怀义的歌声,顿时愣了一愣,这可不是他此前所编大曲的环节。而且那歌辞坦露且不含蓄,也根本不是他所写的。

    他虽然偶尔癫狂,但也并非无尺度,献经则可,但这么浅白外露的表达是不会做的,即便得惠眼前,但却禁不住翻旧账。

    现在出现这样的情况,很明显自己是被人借桥利用了。只是不知道做出这一加戏的是薛怀义身边的智囊,又或者是殿中的武则天。

    心中虽然有些郁闷,但李潼也只是苦笑开解自己。他是靠着狐假虎威排出这一场大龙凤,但主动权毕竟不在自己,被人中途加料,也是无可避免。

    此刻殿堂中,神皇已经满脸矜持的笑容自御席立起。随着神皇站立起来,殿中氛围顿时肃然,除了收尾在即的鼓乐声,只回荡着薛怀义的蹈舞踏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