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崇仁坊王邸,浓情如火,趣满香闺。

    良久之后,李潼仰躺在榻上,杨丽侧伏于身畔。眼见殿下并无睡意,她才开始讲起今日前往平康坊的目的。

    “这是好事情,人闲则废。娘子本有经营之能,若只闲守空庭,难免精神不振。”

    听完杨丽的讲述,李潼便微笑说道。他庭中几个娘子,各有各的性格,各有各的意趣,若只因委身于他便闭门不出、困养庭中,他也感觉很可惜。

    眼下身在长安还没有站稳,王妃等暂时不宜接到长安来,否则他倒愿意家人们聚集于此,给他们各自施展才能意趣的空间。

    “殿下不反对,那就太好了!妾也并非不耐寂寞,执于牟利。不过旧年殿下在长安,戏弄盛会,长安群众响应,声辞感人,既能安慰人心,也能宣扬政治。”

    听到殿下对她颇为支持,杨丽也是欣喜不已。

    李潼闻言后点点头:“是这个道理,那位莫大家也是一位端庄体面的艺人,人事托付给她,不愁回报。明日我吩咐苏约一声,艺社报备、批建园业都可行方便。芙蓉园都可圈用起来,现在此处试营,效果好的话,京内诸坊都可以再造分场。”

    “眼下还只是初计,怎么能劳烦官府人物使用?”

    杨丽本以为殿下口头上的支持,却没想到自己提了一嘴,殿下居然要用到官府之力来帮扶,一时间半是惊喜半是惶恐的拒绝,同时又说道:“殿下昵爱,止于帷私,妾已经感恩不已。少来执掌家事,妾也并非不通世务之人,旧年行走卑贱尚能勉力维持。如今得列门中,世道已经敬重许多,行事更加方便,实在不必因为这些风月闲情再妨殿下公务。”

    听到这娘子言语间不乏自信,李潼也笑起来,但还是说道:“帮扶这艺社,可不是为了私情。公门私邸还是要分开,用到官府之力,自然要有回报。民生寡欢,生人无趣,悲喜无从消遣,难免要求告神佛。娘子若能播乐坊曲,予民新戏,税物递增之余,来年整顿寺刹之所,也能更少阻力。”

    精神信仰层次的斗争,终究还是要从这方面解决。唐宋之交,是社会一大变革,国力或有消长,但在民生方面,大体上呈现一个上扬的趋势。

    世家大族逐步瓦解,他们所把控的社会资源也在一定程度的向下扩散,民生环境较之中古时期的庄园经济肯定是有所改善的。所以在精神层面上,也是有着非常大的需求,其表现形式就是宗教的发展越来越繁荣。

    佛教与道教,不仅仅只是外来与本土的区别,佛教的世俗性更高,宗教市场的扩大也滋长其敛财能力的牟利性,严重的时候,就会影响到民生,影响到国力的增长。

    人谁无有三分隐私,或求善果、或消孽恶,人心强大的毕竟只是少数,求神问佛获取慰藉是一个常态。后世民智普开,还不乏论调三武灭佛无一善果,好像是因灭佛召来的恶果报应。

    但是,能够逼到最高统治者以这样的方式解决问题,有脑子的都能意识到当时的宗教势力已经多么猖獗。不灭可能就死在当时,也就不存在后报不后报的问题了。

    更何况,崇佛侫佛的下场就好?后赵石勒断子绝孙,梁武帝阴沟翻船,武则天老来被叛,那可真是死不瞑目。

    初唐民风,基本上还是昂扬向上,长安虽然新经闹乱,但只要有合适的引导,也不至于一味的就苦大仇深。所以对于杨丽开设戏坊,李潼是非常支持,市场就摆在这里,不争有人争。

    佛教的发展史,就是一部市井俗戏发展史,到了唐中后期,许多佛寺开设的经场、戏场甚至就连达官贵人都吸引过去,成为市民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甚至就连印刷术的推广和饮茶习俗的扩散,与佛教发展都休戚相关,和尚们在古代可都是真正的营销大师。

    李潼眼下并不打算直接对佛寺下手,但也时刻在准备着,抢占民众们娱乐时间也是一个手段。艺社俗乐深入坊里之后,先拆掉那些佛寺的附属产业,然后逐步剥离其敛财手段,压制在一个可控的范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