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比如李潼,他虽然也站他奶奶的队,支持武周代唐,可是跟武家关系仍然算不上好。

    窦家情况也是类似,他家既是外戚,还是关中豪族,也正因其体量庞大太显眼,所以被看得死死的,在李武夺嫡的博弈中,实际上是出不了什么力。可是与皇嗣的亲厚关系又摆在这里,一旦斗争成功,他家便能坐享其成。

    这个斗争过程绝对艰苦,光宰相就死了那么多,那是斗出了真火气。结果这个大家伙帮不上忙还添乱,那就搞掉他!一则可以让皇嗣更加依靠自己,二则可以向圣皇陛下表示自己的忠心,三则未来的利益分配还能少一强大的竞争对手。

    至于说搞掉窦家会不会丧失掉来自关陇方面的助力?别搞笑了,这样的门户浮夸日久,底蕴更多是体现在对乡资利益的把持,但在政治上作用有限。如果他们还有那样强大的上下相通的力量,李潼也难在关中将故衣社发展的这么顺利。

    而且窦家这样的门户,有名有望,一旦给其机会,能动性太强,不好控制。南省宰相们就算有武力上的需求,他们拉拢那些底层禁军效果更好,比如早已经被李潼收入府中的桓彦范、王仁皎之类。

    这些人虽然声势不显,但只要安排在关键位置上,是绝对有以命相搏的勇气。

    事实上,武周这一朝本就是武则天凭其权术拼凑起来的畸形局面,后继帝王无论李显还是李旦,都没有能力掌控。

    所以接下来的唐隆政变、先天政变,基本上都是得利集团自身需求冲突得爆发。类似神龙五王这种根基浅薄、唯凭事显的人物,自然首先就被踢出局。

    政治思维就是这么残忍,窦家要害李潼,南省放弃窦家,甚至于此前皇后刘氏一家被族灭,即便没有南省衙官出手,他们最起码也是袖手旁观。

    甚至李潼怀疑这当中就有窦家在推波助澜,他奶奶凡做什么事,很少有闲笔,把小李隆基过继给孝敬皇帝,当然也不是随便指派。

    听完窦七的讲述,李潼脑海中补全了如今朝中纷争的全局,然后又敲案说道“讲讲你自己。”

    “家业困极,族众们也都无计可施。几番传信,都言谨慎。美玉今次归家,则就是打算铺设后路。”

    讲到这里,窦七便一脸的苦笑“如果他们知道我此际又结怨大王,会怎么做,无需细忖。与其让人作于后,不如我先谋于前,所以布险诈死,躲避家人。而且神都族众久在浮华,行事张扬、不知收敛,少事庶务,就这样将家业存续拱手托之,我实在是不放心……”

    李潼听到这里,又笑了起来,说到底还是利益的冲突。

    类似窦家这样的家族,一部分人在乡野经营产业、维持生计,一部分人在神都维持政治上的存在感,平常时节也是分工明确,可是一旦遇到大的危机、诸如眼下,矛盾就凸显出来了。

    对于神都的窦氏族人而言,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家业兴衰在我,你自然也一切都要听我的。

    可是乡土中这些人又有不同看法,我辛苦操持家业,源源不断给你们提供财货维持奢华度日,现在你们已经不足提供政治上的保护,就要返回来谋夺我的家产?

    本来就有这样的暗中较劲,现在窦七又犯了大错,招惹了少王这样一个惹不起的人物,牺牲掉他自然就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既能化解掉与河东王的仇怨,还能保证家业交割顺利。所以窦七误以为归乡的窦希瑊出卖他,也就理所当然了。

    “如今的我,只是一个世道弃徒,能够仰仗的,唯有这些年积累的庶功。此前犯险谋害大王,我的确是罪大恶极,但今见大王于西京人事上的布置,倒也可以自夸一声,当日决断无误。龙形百态,从无一貌,大王既然已经铺设诸多,想必不会甘于久潜渊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