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集文抄,才色风流,本来都是应有之义。李潼既然入此,也有自己的准备。

    不过眼下他也并不急于拿出自己的新作,只是望着这些伎馆馆主们笑语道“今日曲江人物汇聚,珠才并集,雅趣群助才是大乐,你们诸位在事者想必也有访求诸类,可否呈来一观?”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李潼也没想将这次聚会操弄成自己的独奏会。只有群众参与,人人都在其中感受到乐趣,接下来才会持续不断的热情投入,如果只是一味的对着某人喊六,不久便要乏味。

    提出先看一看这些伎馆邀访的诗词篇章,就是为了看一看那些才流们参与度如何。如果不高,就需要想点别的法子推动一下。

    几名伎馆馆主只道少王一时趣短,想要兼采助兴,倒也并不推辞,各自呈上一些诗稿,那名作为代表的中年馆主还不忘捧抬一下少王“所约诸篇,虽然各有才表,但是讲到提领风流,却仍欠才情气象。尤其大王旧篇《洛阳女儿行》,新雅艳丽,令人神往,平康坊群众实在憾于不能得此定场典辞!”

    李潼闻言后便笑一笑,他此前虽然抛出两首柳永的词篇,但曲子词在时下本来就是不章之诗的小技,才趣闲弄,难称大雅,就算是有什么富丽之趣,评价仍然不高。

    这些伎馆馆主们志气倒是不小,直接瞄准了《洛阳女儿行》那种档次标准的诗作。

    这首王维的才情之作,在时下而言是有着开革诗文新气象的大意义,少王诗才能为主流士人所欣赏乃至于推崇,于此关系极大。饶是李潼满腹华篇,再想专捡一首能够媲美且唱扬平康伎的名篇,同样也要慎重挑选。

    略过这点不谈,接过这些伎馆馆主们呈上的篇章,李潼仔细阅读起来。

    平康坊众人对于这一次的雅集也是极为用心,搜罗来的诗词篇章少说都有几百上千份,抛开一些太过粗鄙或是亵味太浓的戏作之后再作精选,如今呈送到少王案上的,则都是自觉得精益求精的上佳之作,是准备在接下来声色演艺中一博众彩。

    李潼翻看的速度并不快,有的时候还要停下来细品慢吟。他自家知自家事,无论才誉多高,但若真想惊艳时流,还是要借力古人,并非自己才情所致。

    不过若是讲到对诗文的赏评,他绝对属于宗师级别,本身看过的诗词名篇就多,再加上积累了许多前人的观点。

    特别明清之际,虽然在诗歌领域开创不多,但是各类诗文选本、名家点评则就多得数不胜数,各种刁钻角度、刻薄评语,可谓是应有尽有。

    毕竟是非之心,人皆有之,评价措辞越激烈,标准越苛刻刁钻,刊印起来销量就更高,原创不够、那就臧否来凑,这个道理古今皆同。

    但就算是清人所编的《全唐诗》,哪怕辑录唐诗近五万首,所涉诗人两千余众,但较之唐诗庞大体量,仍然只是很少的一部分。

    唐朝是一个诗歌的国度,有关诗文的创作规模之大、延续时间之长,以及取得的艺术成就之高,可以说是人类有史以来屈指可数的文化盛事翘楚之一。

    就算以李潼的标准,在其中翻看,偶尔都有拾珠惊喜,发现一些佳作,但再看署名作者,则就比较陌生。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果没有《春江花月夜》流传于后,张若虚在一众盛唐诗人当中泯然众人,也是分分钟的事。

    眼见少王专心赏评,众人也都不敢打扰,如此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李潼也终于将案头上这些诗稿翻看完毕,其中能入他眼的有十多首之多,余者返回各家,他则拍着那些挑选出来的诗稿笑语道“这些诗词新篇,各有妙趣横生,虽然只是我一家之趣,但想必也能感动及众,不舍俗调协之、俗人演之。暂且放在这里,你们各馆推选律才入此,与我府中诸工并定曲律,来日大会择伎艺优者登台再演。”

    那些伎馆馆主们听到这话,各因心胸、眼界不同,也都喜忧不同,但大王既然已经说了,他们自然也没有反对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