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略上了些年纪的男子道:“爵主,范进不过一个白面书生,倒也不难对付。可是他毕竟是张江陵的女婿,如果真把他得罪狠了,张江陵震怒,我们这个样子其实什么都不怕。可是爵主袭封之事还没办妥,一旦张居正有心卡你一卡,岂不是误了您的大事?”

    朱鼐铉看看说话的人冷笑一声,“十八叔倒是关心我,谢谢了。不过你最好还是关心一下你自己,如果我记得不错,你的两个儿子都已经偷偷跑出大同,到陕西那边做工去了。我看在你是个长辈面子上,这件事按着没报。如今你的女儿也已经十六岁了,该到了找人家的时候。如果这件事被报到大宗正那里,我想不但我那堂妹不能成亲,十八叔家的禄米也就该停了。”

    男子的脸色一变,撩起衣服跪倒在地道:“爵主开恩,千万不能上报啊。他们也是实在没办法,不走就要饿死,我家的禄米已经十三季未发,他们总得给自己找条活路。如果这次把禄米都停了,我们家的人都要饿死了。爵主只管吩咐,刀山火海我们也不怕!”

    朱鼐铉点点头,脸上又露出一丝笑容,“十八叔你这是干什么,大家说话,你玩这套,是不是让大家看我笑话啊?有话站起来说,咱们都是皇亲,体面还是要的,不能给万岁丢脸。你不要这个样子,大家都是亲戚,你帮我我帮你都是应该的,只要你肯帮我的忙,你的忙我当然帮了。堂妹出嫁的事,包在我身上,该她的禄米和嫁妆田我不会少给一点,你这就该放心了吧。”

    他的目光扫过其他几人,那些同样面黄肌瘦的天潢贵胄自然不敢再多说一个字,朱鼐铉满意地笑了笑,“各位兄弟叔伯,你们不要害怕张居正。他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咱家一个账房先生大管家,难道还能骑到主人头上?再说我又没要你们去对付范进,只是让你们冲到衙门里,杀了薛文龙,把梅花老九抓出来而已。他姓薛的搞了咱家的女人,咱搞他的女人难道不是天经地义?这官司就算打到陛下面前,我也不怕!他范进有人,难道我背后就没人?大不了闹上一闹,有什么了不起?这些年我们穷成什么样子,朝廷不闻不问,如今还要削减我们的禄米!我已经问过了,削减宗室禄米,改米折钞,外加清查田地,这几件事都是范进的主意。我们跟他势不两立!不杀了他已经是给面子了,闹他的衙门是便宜了他。他袒护自己的小妾,想要把这件官司淹了,咱不能随他的意。我们是君,薛文龙是臣,杀了他也没什么了不起!闹一闹,让朝廷知道我们宗室不是好惹的,才不敢检我们的地,停咱们的禄米!”

    他顿一顿,脸色又一寒,“我丑话说在前面,这次咱们也是何人合作办事。如果差事办的不漂亮,没能让对方满意。将来朝廷真的停了咱的禄米,朝廷里没人替咱们说话。到时候别到这来找我要粮食,我也没地方去拆兑!要吃要喝,就得自己想办法去赚,别总想着别人施舍,知道么?”

    几人点点头,有人试探着问到:“爵主,那禄米……”

    “放心吧,不管我多为难,也不能饿着你们不是?只要肯出力的,每人可以领两斗米回家,让家里人吃个饱饭。等把薛文龙打死,把梅氏抓出来,我这里摆三天流水席,给大家庆功!”

    “一切听爵主吩咐!”

    几人告辞而出,屏风后,一个体态妖冶眉目俊俏的女子转出来,笑道:“以前总听人说朱家子孙威风,果然名不虚传。看你刚才发号施令的样子,简直像是个大将军。”

    朱鼐铉伸手环住女子的腰,将她抱在怀里,笑道:“小妖精,虽然你比不上那梦姑,但是也算个尤物了。难得张遐龄大方,肯把你这么个宝贝送人,要是换我可舍不得。今天不让你看看爷的手段,你怕是还小看了我,真以为我是个没用的二世祖呢。我告诉你,我不傻,知道张家那帮人是想利用我,可是那又怎么样?他们想利用我,我也想利用他们,大家互相利用,各取所需,不是皆大欢喜?如果我不受他们利用,上哪找你这么个小妖精去……你一直伺候张遐龄,我让你看看,我比那老东西厉害多了,保证让你叫爹!”

    说话之间,朱鼐铉已经将手伸向女子的衣服里,那女子阵阵娇笑,一边欲拒还迎的推着朱鼐铉的手一边道:“我一直在草原上,不懂你们汉人的规矩。可是我知道薛文龙、萧长策两个是汉人里有名的好汉,各个都像老虎一样勇猛,你的那些族人能打赢他们?”

    “打赢打输又有什么区别?”朱鼐铉冷冷一笑,“这些穷鬼的死活,我才不在意。他们只不过是恰好跟我姓同样的姓氏,祖上流着相同的血脉而已。在我心里从没把他们当做亲戚,只当他们是乞丐。你会在意乞丐的死活么?他们只是我的棋子罢了,随便怎么样都好。能打死薛文龙就打,被薛文龙打死,那薛文龙和萧长策一样要死,就连范进一样要遭殃。所以这次不管死的是谁,我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其他的事我不关心。”

    女子笑道:“没想到小王爷那么厉害,简直就像你们汉人的诸葛亮一样。”

    “本王当然聪明,而且比你们大多数人想得更聪明。只不过我喜欢让别人以为我是贪财好涩的草包,这样才会把你这样的小妖精送上门。你刚才说薛文龙是老虎?我现在就让你看看,什么样的男人才是老虎!”

    察院衙门内,张舜卿与范进对面手谈。两人成亲之后,范进依旧保持着让棋的习惯,三盘棋会让妻子赢两盘,然后按她的吩咐,或是女装,或是扮丫鬟让妻子扮公子,做性别颠倒的调息游戏。不过现在两人神色都比较严肃,并不是用闺中玩笑做赌赛,而是借着棋盘作为沙盘使用。

    张舜卿道:“相公看来,接下来他们该如何落子?”

    “自然是以乌和来攻我的衙门,这点小招数不值一提,也不可能对我有什么妨害。现在我关心的是,由谁来告诉我这个消息。那个人才是这一局,我们需要面对的棋手。我希望我想错了,如果真的是他,事情就不好办了。”

    张舜卿点头道:“内阁好不容易稳当下来,真不希望再出什么波折。毕竟一个合适的次辅可不是好找的。”

    正在这时,郑蝉从外面走进来,在范进耳边道:“外院的下人报信,老爷你师门家的一个小总管跑来求见,神神秘秘的,说是有大事必须当面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