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范进的事情太多,这些女子的询问安置,实际是由郑婵和薛五负责。由于有着相同经历,加上都是京师人,郑蝉与她很是亲厚,也给了不少关照。同样留在府中的几个女子,金玉奴待遇最好。

    几天接触下来,两人成了朋友,郑蝉在内宅里也感觉没有人可以交心,对于金玉奴就格外的优待拉拢,姐妹相称。金玉奴受了范进大恩,也自然对郑蝉很是感激。金玉奴也是个乖觉角色,毕竟出身于那种堪比强盗窝的家庭,虽然自身读书习字,像个大家闺秀一样生活,实际并不缺乏对险恶江湖的了解。尤其经过这次变故之后,更知道求生的艰难以及人心叵测。其他女子还在衙门里等着伺候的时候,她已经懂得到厨房给郑蝉帮忙,小心翼翼地求活。

    两人一边忙着准备酒食,一边说着闲话,金玉奴忽然从贴身的荷包里摸出一枚弹丸递到郑蝉面前:

    “婵姐,这个弹丸你认识不认识啊?小妹在院子里捡到的,不知道咱内宅里这么会有这东西。”

    郑蝉一撇嘴,夺过弹丸随手就扔了出去!“别摸这个,太脏了。摸了之后你怎么做饭啊?这东西当然是咱内宅的,还不是那个薛五麻子?就是这几天总腻在老爷身边的那个小贱人。她是行院出身,腌臜的很,连她用的东西也是一样脏。她号称叫什么武状元,打得一手好弹弓,尤其是能打连珠弹,听说在老爷上京赶考时,她一把弹弓打散过好多盗匪。你以后看见她小心些,这种行院出身的女人,心思最坏,人也最不要脸,当心学坏了……你脸色怎么了?怎么这么难看?”

    “没……没什么,小妹只是不大舒服。”金玉奴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拿出帕子擦着脸上的汗,趁机将身体转过去,只把后背对着郑蝉。手紧紧地握住了香包,在那里还有两枚弹丸,两枚从自己父亲眼中取下的弹丸,与自己在内宅捡到的弹丸一模一样。

    原本以为只是巧合,但此时已经确定,这家的男主人,就是当日打瞎了父亲双眼,害老人家丧命,又把整个村子打得不复存在的罪魁祸首。而薛五,就是自己的杀父仇人

    如果不是父亲亡故,村子的散掉,自己也犯不上和洪郎进京,也就不至于被强人掳去,被恶人侮辱,和丈夫儿子分开。可是如果不是她们,自己也不可能脱离苦海,现在依旧要受冯邦宁那些人的糟蹋。这一家到底是自己的恩人,还是仇人……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郑婵这时走过来关切地问了几句,金玉奴只好强打着精神,说着没事,只是想念丈夫和儿子。郑婵宽慰她几句,又问起她生两个儿子的情形,不住夸她有福气,更难得的是,连生了两个儿子居然身材还没走样,金玉奴心乱如麻,顾不上与她寒暄,只胡乱应付几句。

    这当口,范进的声音传进来,“婵儿,我不是说过了么,你不用干这种粗活,做饭的事给丫头就好,害我这一顿找。”

    “当家的喜欢吃什么,只有我知道,交给其他人我可不放心。”郑婵说着向外走去,金玉奴看着郑婵的模样,如同看见几年前的自己。当初自己见到相公时,何尝不是如此。可如今……自己还回的去么?

    她很了解丈夫,那是恪守礼法的书生,如果知道自己失身于人,而且还是两个,情形一同昌技,还会不会要自己?可是与自己遭遇类似的郑婵,就能获得一县父母官的宠爱,虽然没有名分,但是情形和夫妻也差不多,为什么命运会差得那么多?

    心中转过万千念头,脑中如同乱麻,思绪混乱。直到郑婵摇晃着她的肩膀,金玉奴才如梦初醒般看过去,却见范进已经走进来看着她问道:“我听婵儿说,你的丈夫也是广东人?与我是大同乡?”

    “是。”

    “这我倒不层问过,但不知他住在哪里?”

    “南海,金沙乡。”

    “这就不是大同乡,而是实打实的同乡了,但不知尊夫贵姓高名?”

    “拙夫姓洪,名大安。”

    范进沉默片刻,忽然重新行了个礼,“原来是嫂嫂当面,范某倒是失礼了,婵儿快带嫂嫂去更衣,洪兄与我也有些渊源,这可就不是外人了。怎么,洪兄现在到京师了?这是从何说起,既然到了就该到广东会馆,也不至于让嫂嫂受这般委屈了。”

    郑婵带着不知所措的金玉奴去换衣服,范进脸上则露出一丝笑意,曾经的对手现在在他看来,其实已经连蝼蚁都不能算。于仇恨,其实也已经谈不到。但是有金玉奴在手,就能找到洪大安,见面之后也好做个了断,斩草终究是要除根才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