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舜卿摇头道:“我不是自责,而是觉得害怕。自己身边有这么一条毒蛇,我却一无所知,以往总认为自己聪明,现在看来,却是笨得可以。昨晚若无范兄,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我赶到之时,正好听到舜卿用计离间二人,让两个狗男女自相残杀。我看舜卿已经控制了局面,自己足以应付。”

    “退思就别夸我了。当时不过是死棋肚里谋仙招而已,不得已而为之,又哪里算的上控制局面。若是昨晚范兄未到,或计谋不售,我不过是和贼人同归于尽罢了。就算是当下,如果我真的成了个麻子,又怎么怎么能误了别人终身。”

    “何出此言?昨晚如果我不能及时赶到,那责任也在我不在你。而你昨天晚上那些话,我是很赞赏的,这才像是相府千金,宰相之女的气魄。比起被男人占了便宜,或是看了一眼,就要非他不嫁的,不知强出多少。要保持这种态度,我很看好你的。还有,你的身体一定会起来,我发誓,可以治好你的病。你想想看,真的天花都可以治好,何况魏永年只是想要你中毒,始终在控制药量,一定有得医的。”

    “即使医好了也有可能落下麻子。其实我现在的样子就很丑怪了,性情也不算好,即使将来嫁了,也改不掉自己脾气。有人前程似锦,他日必有如花美眷相伴,若是娶力了个麻妇不说将来,就说现在,为了这种怪物耽误功名,肯定会被人笑话是傻瓜”

    “你什么意思啊?昨晚上连闺名都告诉我了,现在还说不想拖累我,岂不是拿我消遣。我跟你讲,我这个人很厉害的,你如果想反悔呢,我是不会答应的。大不了就到京里去告御状总之是赖上你了。”

    张舜卿低头一笑,“不是小妹赖上了退思兄才对。如果我真成了一个满脸麻子的泼妇,就要赖上退思兄,一辈子给我做早餐吃,不满意我就掀桌子耍脾气,看你到时候烦不烦我。”

    两人双手紧扣一处,过了片刻,张舜卿看了一眼范进,试探着问道:“范兄,有关我和刘兄的事”

    话刚说到这里,一个婆子脚步匆忙地跑过来报道:“刘堪之刘公子,带着一队捕快来了,说是想提走人犯。”

    张氏听到刘堪之的名字粉面一寒,“刑部提人犯?好大的脸!我要去看看,谁能把人带走!范兄,你陪我过去。”

    刘堪之带着两名仆人就在公房里,与花庄的管事喝着茶,反复地打着太极。他并没有带刑部正式的官员过来,或者说那些官员也并不喜欢和魏国公府打交道。何况这花庄眼下成了江宁一个慈善机构,背后站了不知多少勋贵以及商人乃至官员的势力。

    眼下的明朝,正是市民阶层意识觉醒的阶段,商人逐渐成为社会上不可轻忽的一股力量,他们与官员互为表里,联成一气,力量并不可轻视。如果处理不当搞成集体事件,谁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再说刑部也有人的子女在这座花庄里,或是自己亦是慈善团体的一员,更不愿意得罪他们,就只好装聋做哑,只由刘勘之出面沟通。

    花庄的管事很客气,但是态度也很坚决,并不肯把人犯交出来,两下的沟通,自然不会顺遂。范进与少女走进时,刘堪之正在苦口婆心地劝解着:

    “人犯交给刑部和贵府自己审,其实是没差别的。魏永年本身还是个秀才功名,家中也有亲族。如果贵府以私刑处置,他日学政追查下来,于贵府上其实也有很大关碍。不如交给衙门,由衙门”

    “衙门怎么样呢?小妹觉得,这件事交给魏国公府更好一些!”

    张舜卿轻咳一声,在门首说了话,随即拉着范进走进房中。这时候虽然已经兴起反礼教风潮,但是大家闺秀在外面,还是要讲个男女之防。当初刘堪之与张舜卿相善时,在人前也要保持距离,绝不会也不敢像现在这样拉着手在人前秀恩爱。

    见少女进来,刘堪之连忙起身道:“范兄,世妹你的脖子还有手上怎么搞得?大胆狂徒居然敢伤世妹,简直岂有此理!你不用怕,到了衙门里,亦有的是手段让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张舜卿松开范进的手,朝刘堪之行了个极标准的仕女万福礼,轻声道:“劳刘世兄挂念,小妹的身体尚可,这点小伤亦不劳世兄挂怀。倒是刘世兄怎么这么有空,想起到花庄来了?”

    “范兄昨晚上让人到刑部送了信,我听到消息立刻就干了过来,听说有匪人夜闯世妹居处,却不曾想连世妹都被弄伤了。鲁豹一行头目虽然就擒,但是几个余党还在四处为害,他们想要绑架人质,救出头目,手段很是凶残,抓人也极是随意,不管是谁遇到就抓,百姓颇受其害。小兄忙着抓捕他们,所有人都调了出去,结果忽略了花庄这里,这是我的过失,还望世妹见谅。”

    “刘兄客气了,世兄心怀社稷百姓,是国家之福,小妹怎么敢见怪?刘兄要保护整个江宁的父老,哪里顾的上我,这个苦衷小妹明白的。好在有范兄保护我,就不劳刘兄费心了。”少女边说,边再次抓住范进的手。“退思,你这人也真是的,些许小事,何以惊动刘兄?他要办的都是大案,这些小案子分他的神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