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从梦中惊醒时,天色已经到了午时,范进与梁盼弟也已经起身,又弄了盆狗肉在客厅里吃。她一骨碌从床上起来,胡乱着理理头发,光着脚跑到客厅里伸手抓肉道:“有肉吃怎么不叫我?书生,我们昨天不是还说要做契兄弟,有这么个做法么?”

    梁盼弟看了她一眼,指着脚道:“我的契叔子,你没穿鞋。”

    “你别说我,你的衣服也没弄好,再说我这个没什么啊。我们在海上本来就不穿鞋,否则容易得癣。脚而已,有什么怕看的。在海上跟人打架时,我有时还会故意让敌手看到我的胸,尤其是要杀人的时候,我一般都会让他先看一眼我的胸脯然后一刀砍死他。”

    “这是为什么?”

    “为了让他知道,自己是死在个女人手里。”

    范进笑着示意她继续吃肉,饭吃了一多半才道:“大中丞让我们明天出发去肇庆,大概晚上可以到,接着就要去见制军。事情成不成,就看这一步了。”

    “大中丞已经答应了对吧?那老头看着弱不禁风的,可是说话时样子好吓人,我在海上这么久了,能人也见过不少,像他这么可怕的老头,倒还是第一次见。明明看他没什么武功的样子,可那些大侠或是海上成名豪杰,都不如他来的厉害。我能感觉到,如果当时我的回答不如他意,可能就要死了。”

    范进道:“他是巡抚,自然不是江湖人所能比,殷制军比他可能更可怕一些,带兵的人么,杀伐重,论气场只会更强。不过你这样怕倒是更好,让他们觉得你没威胁,事情谈成的机会就大。”

    林海珊摇摇头,“这位凌老倌身上杀气很重,我告诉你,我这眼睛可不是吃素的,看的出来,他是个好杀人的,如果论杀伐,殷正茂也未必比他厉害多少。”

    梁盼弟见两人有问有答,心里有些吃味,在桌子下踢了范进一脚,脸上则笑着问道:“相公,你让林姑娘说金子数目搞不清,这什么意思啊?”

    “意思很简单了,如果她搞的清数字,就等于抓了个把柄在手里。将来有人想搞这件事,问她岛上有多少钱,她说了数字,与广东报上去的不一样,是不是就会出问题?如果她搞的清自己有多少钱,那多半是要死的,招安也成功不了。所以要记住,难得糊涂。这次凌中丞可以答应招安,南澳易守难攻占两分,佛郎机人把持商道占两分,其余六分就是金子的功劳。”

    “难得糊涂……”林海珊琢磨了两遍,嘴角上翘,“这句话有意思,回头我要写下来,挂在船舱里。”

    梁盼弟没好气道:“你们一共也没几个认字的,挂这个有什么用。我说,你个女人的脚怎么这么大,比男人的还大啊,丑死了。”

    “脚板大才站的稳啊,海上风高浪急,要是像你们这里的大家闺秀一样,脚小小的,怕不是船一摇晃人就成了滚地葫芦。就是要大脚才好。”

    范进制止了两人的抬杠,又道:“大中丞待我不错,但是有一样说一样,他不是圣人,年纪大了,女人的事很一般,但是于财帛是很有兴趣的。何况他日常手头散漫,使钱如流水,全指望打仗把这些亏空抹平。现在能送他一笔钱,才有可能免去这场刀兵,殷正茂那里的情形也差不多。现在只希望,这笔钱能够打动他们的心,这也是唯一的生机所在。”

    他放下筷子,看着林海珊道:“中丞那里是第一关,制军那里是第二关,比起第一关来,第二关会更艰难。毕竟我也没去过肇庆,在那里没有熟人,所能发挥的效力有限,如果你的回答不够好,可能就走不出那道门,自己心里要有准备。”

    林海珊满不在乎地一笑,“为了大凤哥,我什么都不怕,杀头算什么,不过就是碗大个疤。船到桥头自然直,想那么多没用,你们书生活的太累,就是想的事情太多。有这个时间,还是把狗肉吃下肚子里才是正经,你不吃的话,这些肉我可都吃了。大凤哥那里……”

    “姑娘放心,我会安排,等咱们从肇庆回来,我会让你再和他见一面。如果还是上次那样子,你可以打死我。”

    次日清晨,天尚未明,一艘小船已自广州码头出发,向肇庆驶去。船上除了水手,就只有范进、林海珊,以及两名身强力壮的士兵。这两人生的高大强壮,一望而知就是给范进配的保镖。

    范进与陈璘的交情,在标营里并非秘密,因为主官的关系,这些士兵对范进也极是恭敬。一上了船,就行礼问好,简单寒暄几句,就靠在舱壁,两眼紧盯着林氏,生怕其对范进有所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