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神情没有多少悲痛,那所有盛大的,腐烂的绝望,都如冰山下的寒潭般沉淀在她眼底。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这个华服贵妇,这个可悲的女人,镜中的她正在对着自己微笑,笑容中却隐藏着无尽嘲讽。

    容凰畏畏缩缩的走到她面前,捏着一块小手帕,踮起脚尖试图为她擦泪。

    当他小心翼翼的用手帕触碰着那张精致不再的容颜时,母亲忽然动容的将他搂进了怀里。

    “凰儿,你说……如果我不再阻止你父亲纳妾,甚至……让他把外面的野孩子也带回来养……你说,他会不会,有那么一点愿意回这个家呢?”

    母亲说这些话时的神情是容凰从未见过的。她看上去那么卑微,那么委曲求,和那个商场上雷厉风行的女强人,那个排场总是豪奢逼人的贵妇,大相径庭。

    “娘,您说什么?”容凰尚自懵懂的内心间,第一次有种恐惧在扩散,“爹……他在外面有女人,还有野孩子吗?”

    母亲苦笑着摇头,抚了抚他的头发“只是假设而已。”

    “这些年,也许真的是我把他逼得太紧了。我剥夺了他作为一个男人的正常权利,让他把我们这个家视为囚笼,让他看到我就想逃……”

    “如果,他在外面真的还有一个家,我让他把外面的妻儿接回来过,两家,合成一个家,那么……就算是为了多看看他们,他应该也要时常回家吧?这样的话,我也就有机会多看看他……”

    容凰越听越是震惊,他了解母亲的骄傲,他自身的骄傲,也正是与母亲一脉相承。现在见到母亲为了挽留父亲,竟然不惜做到这一步,他感到有大量混乱的信息正在脑中冲击,令他狂乱,令他挣扎。

    但最终,那尚未泯灭的骄傲仍是促使他做了回答。

    “不!如果要把外面的人接回来,爹才肯回家的话,那他回家也是为了他们,不是为了我们!那还有什么意义?要我们……每天看着他们在我们家里恩恩爱爱吗?娘,你真的能忍吗?”

    “做错的是他们,为什么苦果要留给我们来承受?这公平吗?”容凰缓缓蹲伏下身,颤抖着扶住了母亲双肩,“娘,我们应该是生而高贵的,我们天生就流着贵族的血液!为什么我们要对外面的第三者低头,给他们让道?”

    “如果您不接受他纳妾,爹就始终是您一个人的丈夫……但如果他真的有了三妻四妾,他就再也不是属于您一个人的,您就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了啊!”

    这一句话,仿佛突然警醒了母亲。

    “是啊……不管把不把新人接回来,他都不会爱我……我同样得不到他的心……他不让我痛快,我又凭什么让他痛快?大不了,就谁也不要痛快,大家就一起这么折磨着过下去……”

    几句话说过,她又似是惊慌的抹了抹眼泪,抬起头望着容凰。

    “凰儿……娘刚才那些话只是假设,你爹并没有背叛我们这个家……他平时回来得少,只是因为生意太忙,你可千万不要记恨他啊……”

    是不是假设,在容凰内心中,早就有了一杆秤。

    虽然那时的他还小,但他却已经深深体会到了“不忠”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