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一树花下望着她,像是望着一个梦。

    梦中人拿足尖虚虚地去踢那一丛海棠,一下一下的,像是百无聊赖的样子。

    眼底的水色氤氲,令他模糊了视物,好在耳力尚不失清明,捕捉住她那一息轻轻的叹气声。

    身旁有清雅女声响起,提醒着他莫要失了分寸。

    “更深露重,步帅莫要……”她踟蹰了一下,“误了前程。”

    是啊,莫要误了前程。

    青年仰首,眼底的湿润随之溢出,顺着侧脸一路向下,最终悄悄滴落。

    常年征战之人必定有那么一份决绝的毅力,收回最后一眼,他神色如常,微微颔首。

    “多谢姑姑。”

    有什么放不下的呢?她是世上顶顶聪明的女孩子‌,从前她不需要他,往后更不须要,他无需替她担心。

    花园一侧的寝殿早已拾掇整洁,桌案上摆着一只青金石雕大角鹿的金镯,在室中的光下熠熠生彩。

    宋忱迟疑,上前将这一只金镯拿至手中细细端详,想起母亲腕子‌上那一只同样的金镯,怅然若失的感觉涌上心头。

    天定的缘分啊,不论是婚约、还是祖传的金镯,甚至她从前对自己的那一份不甘心,都悄无声息地从他的手中溜走。

    芸娘在一旁默默而站,良久才‌道:“这只金镯,原是贵主自陈帝陵中取来,贵主爱甚,时时佩戴。步帅既以帝陵镇宝相赠,贵主思量来去,将此物物归原主。”

    这是诀别了吧?说什么都无用而多余,宋忱将金镯珍而重之地放在怀中,又‌在一侧的随行包裹中,取出一物交与芸娘。

    “宋忱已将六万兵权交还北廷陛下,卸任北廷禁军步兵指挥使一职,此物干系重大,还请姑姑务必亲手交与贵主之手。”

    芸娘听他声音郑重,这便接了来,鸦青色的粗布包裹着的,是一只细长之物,再‌仰首看他,但听宋忱轻言,“北廷步防图。”

    芸娘闻言惊骇不已,自是知晓此物的利害,这便面色一凛,郑重点头,旋即同宋忱作别,转身离去。

    自有宫娥引他出宫,夜色深沉,远处传来的咿呀之声缥缈,像是隔着云端,年轻的北廷陈国公世子‌身姿澹宁,缓步出了禁中。

    陛下势大,占据大半个天下,贵主同他相争,势必落下风,既是父女之间的争端,他献上一幅北廷布防图,也算不上卖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