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亨三年三月十五日,利在中央,宜嫁娶、奠基,典仪,潞王李显于东宫聚贤殿登位为太子;三月十八日,大比如期举行,太子亲为主考,并于三月二十四日代帝主持殿试,取进士两百,状元为年仅二十的长安举子王晙,山西举子谢盛为榜眼,荆州襄樊老书生张柬之为探花,前两者皆入东宫为官,唯有张柬之谢绝了太子的延揽,同时谢绝了吏部的安排,毅然投入英王府为司仓参军,引发一片惋惜之声——世人皆以朝臣为贵,东宫次之,地方官吏再次,而亲王属官为末流,张柬之此举摆明了有自贬之嫌,世人皆诧异,独张柬之别无一言。

    不管世人如何议,张柬之全都置之不理,唯实心任事耳,可李显却是不能让张柬之受了委屈,悄悄派了人将其家小从襄樊接了来不说,还将其二子张远、张明全都安排进了国子监进学,待遇可谓是殊荣,然,张柬之殊无一句谢语,王府人等咸怪之,独李显信任愈加,府中政务尽由张柬之做主,至此,内有张柬之,外有狄仁杰,李显的政治班底已算是基本到了位,剩下的也就是些补缺补漏的工作罢了,于李显而言,自是件值得大肆庆贺上一番的美事,不过么,为不引起非议,李显还是极为明智地保持了低调,来了个闷声发大财。

    李显是真心想低调,概因此时的朝局诡异得很,各方都无甚动静,大家伙好像是约好了一般,全都玩起了深沉来了,朝堂里秩序井然,诸事顺遂得很,李显自然也不想在这等时分胡乱挑起风波,万一要是成了众矢之的,那乐子可是小不到哪去,出头的檐子总是先烂的罢,李显可不想去当那个出头鸟,于是乎,日子就这么平静地流逝着,一转眼,已是到了端午大节,尽管此际尚在国丧期间,照例不能宴饮,然,为照顾民情,高宗特下了明诏,准开禁三日,天下百姓闻之,无有不称颂者,未能于入主东宫大典时尽兴的李贤更是兴奋得早早便下了请柬,要借此良机大宴一番以为庆贺,作为李贤上位的最大功臣,李显自然是主宾之一,这酒宴不管李显愿意不愿意,那自然都是得去的,不单得去,还得高调前往,若不然,怎显得出兄弟俩的亲密无间,这不,午时才会开宴,李显巳时三刻便到了,不仅是人到了,大礼也一并送到,一出手便是三千贯的飞钞,可把缺钱缺得厉害的李贤给乐得嘴都合不拢了,亲自出迎不说,还特意安排李显在聚贤殿后殿里休息,以待宴会之开始,礼数倒也算是周至得很。

    三千贯于旁人来说,是个天大的数字,可对于李显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要知道李显如今可是家大业大——由邓诚负责的“邓记商号”如今可以说是天下第一商号,隐在暗处的资产就不用说,光是明面上的生意便惊人得很,还大多是独门生意,尽管“鸣镝”那头开销也大,可即便如此,每年的纯收益都抵得上十分之一的国库岁入了,当真是惊人得很,拿出这么点小钱搏李贤一乐,自是无甚大不了之事,能瞅见李贤见钱眼开的小样儿,李显自是舍得,不单舍得,还跟着乐呵个不行,不过么,待得一名前来送茶水的小宦官给李显打了几个暗号之后,李显便有些子笑不起来了。

    小宦官姓字名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人乃是李显安插进东宫的暗桩子之一,其所打的几个暗号极其隐蔽,唯有李显看得懂其中的意思之所在——有人要在宴席上发难,目标正是李显,毫无疑问,这场发难李贤必定是清楚的,但其却并没有说将出来,这里头的蹊跷可就大了去了。

    发难?还真将老子当病猫了,这帮蠢货要找死,那就来好了!李显自是清楚自个儿这段时日虽说行事低调异常,可以前的风头出得着实是过大了些,早成了各方都不能容忍的眼中钉、肉中刺,暗算是迟早要来的,只是何时来的问题罢了,当然了,李显也早就做好的相关准备,却也不是太在意,然则一想起李贤居然也在其中插了一手,李显不由地便是一阵火大,只能说这厮实在是欠收拾了些,尽管李显很理解其内心深处的担忧之所在,毕竟无论是谁呆在太子那个位置上,对于李显这么个强势的弟弟终归是不可能完全放下心去的,动手是早晚的事,问题是这厮屁股都没坐稳当呢,便琢磨着要过河拆桥了,真是不知道“死”字是咋写的了。

    “七弟,走,与为兄一道入席罢!”

    时间就在李显沉思不已中飞快地流逝着,午时已是将至,一脸兴奋的李贤从屏风后头闪了出来,兴致勃勃地对着李显招了招手,笑呵呵地招呼了一声道。

    “太子哥哥有请,臣弟自当遵命。”

    对于李贤其人,李显已是准备放弃了的,但却不能如此快地便放弃,至少在李显去之官之前,必须让李贤有着足够与武后及李贞对抗的本钱,让他们在朝中斗个够,从而为李显从容部署全局争取时间,正因为此,明知道李贤此番宴请用心叵测,可李显还是没打算与其扯破脸,故作不知地站了起来,笑呵呵地拱手应答了一句道。

    “得,七弟又来了,说好了直管叫六哥便罢,甚太子不太子的,削哥哥的脸面不是?”

    李贤心情显然是极佳,这一见李显给自己见礼,立马故作生气状地板起了脸,假作不悦状地埋汰了李显一番。

    切,咱要是真叫着“六哥”,只怕你小子心里头又要有阴影了,还真是虚伪到了家了,无趣!李显对李贤可谓是了解至极,哪会不知这小子就是在那儿假模假样地故作姿态罢了,心里头不免便是好大的一阵子歪腻,可也懒得说破,只是笑着回应道:“太子哥哥教训得是,只是君臣名分一定,臣弟可是不敢失了礼的,万一要是被那帮子吃饱了便琢磨着参人的言官们奏上一本,回头又是一场老大的风波,太子哥哥就莫要为难臣弟了罢。”

    “罢了,罢了,也由得你罢,走,走,走,莫让大家伙都等急了,今日为兄可是要和七弟一醉方休的!”正如李显所思的那般,李贤本就是假客套一把罢了,此际见李显坚持,心中自是受用得紧,可脸上却作出一派勉为其难之状,拉着李显的手,边说边向房门外行了去。李显也懒得跟其多计较,这便任由李贤在那儿装温情地演个够,哥俩个一路说说笑笑地便行进了前殿。

    “太子殿下到!”

    前殿中,诸般人等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突闻一声尖细的嗓音在后殿与前殿的拐角处响了起来,自是都不敢怠慢,各自整容起了身,垂手而立,恭候着李贤的到来。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待得李贤兄弟俩并肩行进了前殿,一众人等齐刷刷地躬身行礼问了安。

    “免了,免了,都是自家兄弟,无须如此客套,都请坐罢。”

    李贤自得意满地行上了中间大位,也不急着落座,而是环视了一下殿中诸人,笑呵呵地一压手,一派随和状地吩咐了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