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向晚已经好久没有见过那两个女孩了。那两位应该也应该不会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她俩正在被她从回忆里拉出来,和她一起成为这个故事的开端。这个开端的女孩们正经历着一个举办元旦晚会的夜晚,那个属于三个女孩的,第一个高中元旦晚会的夜晚。

    晚会在校体育馆进行。空气里混杂着些许寒气,高分贝音响就位,所有灯光熄灭、酒红色帷幕拉开,露出略带些绚烂意味的舞台。身着秋冬季蓝白色校服的学生们矮身低语着在馆内排排座,把一楼空地挤得满满当当。巡游般走来走去的,是台前座边背手站着略带些威严着审视的老师;把守在体育馆各个出口、在二楼观廊上管理纪律的,是刚上任的体育部小干事们。人物们或隆重或简慢,或严肃或散漫,都在为这个夜晚各司其职增添色彩。

    但如果小干事们的散漫再收敛些,老师们的审视范围再广一些,落座观节目高一四班的同学再敏感一些——就会发现这个班级不起眼的队伍末端,仅空剩三张椅子,早已不见应当在椅子上观表演的三个女孩们了。

    她们去哪儿了?

    整个体育馆出口颇多,一楼大平台汇聚了所有学生和老师,各个出口都位置显眼,重师把守,要溜出去难免要被盘问注意。只有二楼管廊都是体育部活动值班人员,从二楼俯视一楼,关注全场,避免难以被注意到的突发情况发生。观廊也有几个小出口,通往体育馆外露天走廊,走廊再延伸向紫藤萝架和一片常青藤小树林,林间便是体育馆背后的小凉亭——最是浑水摸鱼溜出去的好地方。

    明暗交替间,三个女孩动作偷摸又迅速,蹑手蹑脚摸上二楼观廊,摸到了打探好的最不起眼的观廊小出口。为首的圆脸女孩远远地朝小出口往过来的小干事点点头,那小干事便退后一步,为她们让出一个窄门缝的距离,待三个身影,闪出门缝,又不动声色地站回原位。

    馆外月白风清,藤萝架下接连站稳了人影。为首的那一个,剪一头少年气的短发,却扑扇着乌亮圆润的大眼睛,包子脸白皙光滑,甚是漂亮可爱。这白嫩包子脸的女孩儿叉腰扬眉,“果然我池夭夭的小伙伴遍天下,你说这么巧呢!最后一关守着的是我的人!”

    “看把你能耐的,”紧跟在后的女孩五官立体明艳,越过池夭夭跳上台阶,擦身的瞬间弹指在正兴高采烈的夭夭脑袋上,“那就赏你个脑瓜嘣儿吧,哈哈。”——人早蹦进凉亭里去了。

    “童笑!”炸毛的池夭夭跳将起来,正要追上去打,扬起的手臂却被后面的人一把抓住。

    “嘘......你叫太大声了啦!”给小队伍断尾的林向晚小声道,纤瘦温柔的身影投在地上,细长的一条,“...我还是有点担心....身为纪律委员带头带你两跑......我真是......”

    “没事的。”池夭夭郑重回头给了一个坚定的眼神,“**小儿子感冒,她刚托了隔壁班班主任老陈来替她照看2班。老陈哪管得过来啊,他两不会发现的。”

    “可是......”

    “放心吧。”池夭夭天真无邪又坚定的眼神看松了林向晚抓着她的力道,赶紧趁机抽离,猛地蹦上凉亭要去捉嚣张的童笑。

    “我...我认了吧。”林向晚扶额叹气,嘴角却是上扬的,也迈上台阶去。不过是逃一场自己班被筛选掉的观演集会而已,自己又在担心些什么。

    不远处体育馆内或喜庆或热烈的音乐透墙传出来,热闹得像是另一个世界;亭子旁常青树叶微风里簌簌作响,无人来听。

    那时她们才十几岁,自觉进入了人生更重要的一个阶段——世界的真实样子似乎有了轮廓,朦朦胧胧懵懵懂懂;身体和心理的变化如春日雨后的春笋般破土生长,节节拔高,迅猛的变化和生长的痛楚等不得她们反应过来,也等不得她们慢慢消化。但是故事开始了,谁又能逃离?

    这是一座木雕中式亭子,飞檐、铺瓦,四四方方,悬横梁,挂楹联,书写着这间百年中学的校训: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终于逃出来了。那场馆里面人贴人,简直要让我晕过去。再多呆十分钟我都该昏过去了!”池夭夭一手扶着龙蟠圆柱,手指嵌入浮雕楹联的汉字笔画里,一手夸张地拍着自己胸口深呼吸了几口,“还好能蹭着你们两个班干部排队排最后,让我有机会出来喘口气续命。”

    童笑才被池夭夭从亭子里打撵出来,站在亭下临着常青藤正衣冠,那厚重的冬装校服被夭夭那小魔鬼扯歪了,前襟魔术贴都挪错了位。听着那小魔头的话,童笑白眼一翻“哪就喘不过气来了,看你这张牙舞爪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刚续命的人。”刺啦一声撕开前襟魔术贴,小心翼翼一块一块对齐了扣上,抬头对上坐亭里看她的女生,“晚,看我衣服整理好了吗?”

    “理好了。”亭子里,林向晚半身俯在横木背靠上,下巴抵着搭栏的双臂,似是有点神游般地看着亭外的童笑道。